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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5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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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进不了的话,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Y:你是在这个讨论班期间证明的“2 + 3”吗?
W:讨论班搞到筛法时,我们就把国外原有的结果改进了,讲起了我们自己的东西。
我是从 1954 年开始考虑的,1955 年就做出了“3 + 4” , 1956 年继续改进,除了“2 + 3 ”, 还在 Riemann 猜想下证出了“ 1 + 3”.
Y:做出这个结果后的心情怎么样?当时你还很年轻吧!
W:26 岁。当时很激动,首先希望快点发表,让中国人占个先。我很快给科学通报写了个 note , 华老推荐一下就发表了。这项成果在当时数学所内被认为是最好的,国内也宣传过;听说苏联塔什干的青年报也登过介绍文章。后来潘承洞跟着做, 证出“1 + 5”和“1 + 4 ”,陈景润做出“1 + 2” 。以后别人再做不出更好的结果了,除非证掉 Goldbach 猜想。
Y:看来你开的这个头还是很有意义。你当时的成功肯定鼓舞了不少搞数学的青年。
W:华老当时说本没想到你们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我做出“2 + 3”后他曾对我讲:
你要能再进一步就好了,如果进不了的话,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也让他说中了,我以后在攻难题方面并无进步。(笑声)
Y:我记得 Von Neumann 好象说过数学创造的最后年龄是 26 岁,巧合!不过,他后来把这个上限又提高了。我还想请你说说当时讨论班上的气氛。
W:我觉得我们讨论班上的年青人,还不是中国数学素质最高的青年,只是索质比较高的。如果当时的政策更宽一点,能象华老到厦门大学去选陈景润那样,允许在全国范围不断选拔人材,这个讨论班也许能搞得象英国的 Davenport 讨论班那样出几个 Fields 奖得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当时确实是拼命干的,为建设好社会主义,忘我劳动,根本没去想个人的升级升职,只是一心一意搞数学。在这个集体中,大家齐心协力帮华老把数论导引写好。说句公平话,能写成《数论导引》,华老的功劳也许是 60% 或 70%,其他学生加起来是 40%或 30%,而我们这些学生谁也没计较自己要不要挂名。这是解放初期的大气候,不光我们,谁不这样!
Y:你提到了英国的 Davenport 讨论班。对你们的讨论班很有点惊惜,能不能谈谈你的抱憾?
W:谈起这件事很痛心,晓得吧!H. Halberstam 在一篇悼念华老的文章中提到,华罗庚和 Davenport 在圆法与三角和估计方面,是仅次于 Hardy、Littlewood 和 Виноградов 的人物。就做出历史上站得住脚的成果而言, 华老也许更强。Davenport 的面也很广,总的说两人在数论方面处于同一水平。可是,他的讨论班出了 K.Roth, A.Baker; Bombieri 也受他影响。三个 Fields 奖得主。而华老的讨论班过早夭折,事实上到 1957 年后就不允许他正常地搞下去了。他的讨论班刚在数论方面做出点成绩就给轰掉了。我跟他以后的合作只是一种私人间的关系,没有组织上的联系了。
Y:国家如果一直处在安定的环境下,中国今天数学界的面貌恐怕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把 Schmidt 的那套东西推广到代数数域”
Y: 你 l957 年做完 Goldbach 猜想方面的工作, 1958 年到 1975 年又完成了积分近似计算的研究它们分属纯粹数学和应用数学领域,下面往什么方向搞呢?
W:上面两项工作方向不同,时间上衔接得很紧。从 1975 到 1980 年,我只是东碰碰、西撞撞,接不上一个大点的间题。1980 年我随数学家代表团访美,知道 W.Schmidt 非线性丢番图分析极其成功。我又记起华老在我刚毕业时跟我谈起的事,他对 Siegel 代数数域上的丢番图方程及华林问题的工作很欣赏,认为我们应该搞代数数域上的不定方程。这两个信息碰到一起,我就考虑能不能把 W. Schmidt 的这套东西推广到代数数域上去, 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方向。做到 1985 年,主要结果都得到了,我写了三篇论文,结果好不好不知道,没拿去发表。1985 年我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工作一年,正巧 W. Schmidt 也在那里。他看了我的手稿。这个人的加 intuition 也非常强,他看后已经猜出我这项研究的最后形式应是个非线性丢番图不等式组,而且对不能嵌人到实数域里的代数数域能证出来。我在普林斯顿的第二个学期证出了他的这个猜测。他的预见果然是对的。天才大概就表现在这些地方。我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已写成书,1991 年春将面世,由 Springer 出版社出版。
从普林斯顿回来差不多又五年过去了,始终没什么好的想法。
Y:你最近在积极组织密码讨论班,参加的人很多。是不是想在这方面有所作为?
W:我并没有什么 idea 去搞编码研究,只是想利用我目前的位置去推动一下。密码学可以说是最早形成的数论的应用分支,数值分析也许可以说是在它之后的又一个数论应用分支。密码学比较古老,最近由于技术的进步,面貌变化比较大,我认为我们应该趁现在的形势跟上现代发展的步伐,这对整个国家都很重要。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 1990-1991 学年的中心课题就跟密码学有关。要注意这个动向。
Y:现在有人提出这样的看法,数论是最基础的,也是最有用的。这个讨论班如能坚持下去,有出色的年青人上来。你的推动说不定对中国的数学事业能起些作用。
W:美国贝尔公司理论研究部主任 R. Graham 在 1990 年的一次公开讲演中说,数论过去认为是最没用的东西,现在数论成了所有数学学科中最有用的学科。
Y:你今后的打算能谈一点吗?
W:现在想得到的有几件事可以做。一是和应用数学所方开泰他们一起把数论方法用于统计研究;一是写华罗庚传,实际是一种回忆录性质的东西[4]。我在当数学所所长和数学会理事长期间,的确是尽了很大的力量,但效果现在很不好说,很多事情很难做。
除上面两件事之外现在想不出还该干些什么。
Y:学术研究方面的前景呢?
W:我想不会再做出什么了,不会再有一次青春年华。要干年轻时做的事要多大的工作量呀,现在这个年龄吃得消吗?
Y:真的谢谢你十分坦率的交谈。
注释:
[1] 陈嘉庚奖分“生命科学奖”、“农业科学奖 ”、“物质科学奖”、“技术科学奖”、“医学科学奖”、“地学科学奖”等六项。从 1988 年始每年颁发三项(无适当颁奖对象,可空缺某项)。第一届颁发了物质、技术和农业三项奖,第二届颁发其余三项,以后照此轮流颁奖。该奖评委会主任是周光召。奖金额为每项三万元。
[2] Н.М.Коробов, Приближенное вычисление кратных интегралов с помощью методов Теории; чисел, Докл. АН СССР, 115(1957), 1062-1065.
[3] 以陈英士命名的大学。陈英士,浙江吴兴人 1906 年入同盟会。1914 年参加中华革命党,1916 年被袁世凯收买张宗昌派人刺死于上海。
[4] 笔者在王元教授处见到了华罗庚先生给王元的亲笔文字,内容是华老对写他的传记的若干条建议。其中关千积分近似计算的研究情况,华老写着“被王元拉上了一条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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