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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Persi Diaconis 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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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6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专访 Persi Diaconis 教授



策划:刘太平

访问:刘太平、黄启瑞

时间:2023 年 3 月 6 日

地点: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

整理:编辑室

来源:《数学传播》2023 年第 47 卷第 2 期(186)


Persi Diaconis 教授 1945 年 1 月 31 日出生于纽约,1971 年获纽约社区大学学士学位,1972 年及 1974 年获哈佛大学硕士及博士学位。他曾任教哈佛大学,目前是斯坦福大学的数学系暨统计系教授。因他对掷硬币和扑克牌洗牌等方面的机率论做出了杰出贡献,他曾获颁诸多重大奖项,包括 MacArthur 奖(1982 年),并且是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1995 年)。访谈中,读者将一睹他传奇的职业生涯和他独特的数学见解。

刘太平(以下简称刘):欢迎来访,Persi 。你这么热诚,充满活力。很高兴你来!

Persi Diaconis(以下简称“D”):我仍然深爱数学。

刘: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有次我在 Palo Alto 和 Louis Nirenberg [1] 共进午餐,他说他想退休。但他其实不必退休,所以我问他为什么要退休。他说:有这么多经典好书,但我从来没时间读它们。几年后,他退休了,我又问他:“你的好书读得如何?” 他说:没办法,我还在做数学。就以这作为开场白,我们可以开始了。

D:有你们两个好伙伴,真好,我很愉快。能见到启瑞,真是个惊喜; 很高兴见到你。

黄启瑞(以下简称黄):谢谢。

D:当然,我们认识很久了。

黄:是的,我们认识很久,40 年了。从 1980 年代,应该是 1982 年至今。

刘:我有时会说:某某事在你出生之前发生。Persi ,你在这里,我就不能这么说了。

D:是的。我们同年龄,都是老家伙。但是有老的和老朽的 …… 你知道的,Joe Keller [2] ,我的意思是,他未曾老过。

刘:真高兴你能来,我们会操劳你的。

D:我会保护自己。

刘:话说这个系列,名为“许振荣讲座”。许教授是台湾首位做研究的数学家,在东北大学(Tohoku University)获得博士学位。他过世后,夫人捐赠了一笔资金,于是我们有了这个构想。中研院数学所非常乐意赞助,与中华民国数学会共襄盛举。中华民国数学会的会长应该会在你的第一个演讲做介绍。这系列讲座始自 2011 年,一开始我们请了几位日本学者,因为许振荣先生是从日本获得学位,我们有某种感念。深谷(Fukaya)[3] 是第一位演讲者。

D:深谷,目前在石溪(Stony Brook)?

刘:是的,石溪。

D:他近来有点争议性。我的意思是,有些人说:“这是错的”,然后他说:“不,不”。它的工作确实有争议; 非常抽象,我一无所知,但 Yasha Eliashberg [4] 认为他很杰出。现在 John Pardon [5] 正试图解决各个问题。

刘:原来如此。我们继续讨论一下这个话题,然后再回头谈谈你自己。Arnold [6] 在斯坦福大学时,确实提到了其中的一些,然后他说:“另一方面,Gromov [7]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永远是对的”。Arnold 就是这么说的。

D:我曾在公共场合和 Arnold 斗嘴。他做了 3 次演讲。我的演讲谈的是洗牌。这大概是 30 年前的事。我说:“虽然我的洗牌是和排列群(permutation group)相关,但它们适用于其他类型,也就是 Lie 理论:A 型、B 型、C 型、D 型”。所以,我說:“所有这些公式在一般类型也是正确的”。一个声音从这三百人的观众中传来,带着浓重的俄罗斯口音:“你的理论怎么看待 E8 ?” 我说:我不在乎 E8 ,因为它没有 n 。我不会让 n 趋近于无限,我不在乎”。那一个:没有自己的 E8 定理的人,不是数学家。我说:那人是谁?。他是 Arnold 。演讲之后,我走到他面前,试图与他结识,因为他是一个杰出的人物。他甚至不和我说话。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自己的定理。现在,我有一个关于 E8 的定理,但那是 30 年后的事了。他是个硬汉,Arnold 。

刘:非常硬。是的。但是,你知道,他在不同的环境中成长。

D:是的。但 Yasha 也出自那个环境。

刘:是的,是的。

D:Yasha,他是那么和善。

刘:我知道。

D:而且总是正面的。

刘:我想谈一件人们一直难以理解的事; 它已经成为关于 Persi Diaconis 的民间传说。那就是: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

D:14 岁。

刘:14 。这么小的年纪。以我的成长经历来说,这非常奇妙:我出走了。然后怎么办?首先,我需要吃饭,需要睡觉等等,对吧?是的。那么,怎么办到的?

D:我是个认真的业余魔术师。小时候,你怀着我们现在无法重获的热情做事。那个时代,最会耍戏法的魔术师名叫 Dave Vernon 。他在我 13 岁时认识了我,那时我常在魔术商店里闲逛,老是旷课。我喜欢魔术。魔术师们会在周六会面,有一次他打电话给我说:“我要去 Delaware 州。你要来吗?” 我说:“要”。他说:“星期二两点在西边高速公路见”。就这样,我收拾好行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家。我成为他的助手,再也没有回去。我们走遍了美国。他是一个表演者。实际上,他的年龄是我的 4 倍多; 我 14 岁,他大概是 68 岁。一直以来,有一个认真的业余魔术师组成的世界,你可以靠演讲为生,周游各个城市给演讲; 他通常就做这事。但有时他会办场表演,或在电视演出,而我是他的助手。我就是这样过活的。魔术师会互相照顾。这是一个非常和善的社群。没有什么坏事发生在我身上。有钱的家伙提供你住宿。我有奇妙的冒险经历。我绝不愿和世界任何人换行业的。而后他去了西岸,在洛杉矶开始经营所谓的魔术城堡(Magic Castle); 它至今仍在那里。我 16 岁时回到纽约,在下东区找了一套公寓,月付约 18 美元,尽我所能以魔术为生。我不是大明星,但足以谋生。有时顺利。我去了香港,在希尔顿酒店表演,也去了南美。但也经常没事做。有时我去波士顿办场表演,之后住在剧场寄宿公寓,那里的人说:“喔,我们那边需要一位魔术师”。我就这样过活,直到 24 岁。而后我开始上大学,学校位在纽约。回首过往 10 年,当魔术师来养活自己的路程,真是美好。我在魔术界仍然有很好的朋友。某方面来说,那是一个有意思的世界。譬如,如果你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你会打电话给一个你不认识的数学家说:“嘿,我是一个数学家。我在这个地区。我们能见面吗?” 你可能会,但大多数人不会。但是魔术师会如此,因为这是一个秘密社团,他们何其高兴能遇到可以交谈的人。有件事我尚未达成; 然而在这趟台湾之行,也许我会解决问题。我对魔术史非常感兴趣,中国魔术史是很隐密的。例如,中国著名的魔术技巧,有一项是连环(linking ring)。你有几个很大的环,原本它们是分开的,而后其中的几个连接在一起,对吧?这首次出现在西方时,正值中国军队、杂耍演员和一些东西在 1820 年左右来到西方。我也不知道它是从 1720 年,还是从 20 年开始出现在中国。我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中国魔术的历史。台湾一定会有人知道,因为这里有认真的学者。此地,诸如中国科学史和中国数学史,都有非常谨慎的工作。譬如李约瑟。但是魔术史; 我非常努力地在台湾搜索,希望寻获认真的魔术学者,迄今都失败,至今如此。

刘:说到魔术,在四川,有一种魔术叫“变脸”,可以变换脸。只是个快速的动作,然后他们就变脸了。

D:我看过,太让人赞叹了。

刘:是的。而这是严格的职业机密,不对外透露,只传承给儿子、女婿或特殊人物。

D:我看过有人这样做,真是了不起。

刘:我不懂魔术。魔术的本质是什么?当然,对外人来说,这是魔术,做了一些违反物理定律的事情等等。但要如何成为技艺精湛的魔术师呢?你必须有敏感的手,或者你必须深入分析思考?

D:这很重要。但是,也有一些出色的表演者,不太擅长变戏法,但很会表演。他们可以一面伸手碰触脚灯,一面与人交谈,然后他们的助手就有了大箱子。我变戏法、花招(sleight of hand); 这没那么容易。那么,魔术的定义是什么? “看似违反自然法则?” 我的意思是,这是一种定义。我和 Ron Graham [8] 合写了一本关于数学和魔术的书,里面有很多关于魔术哲学的东西。一方面,要有一种张力; 因为当你表演时,就像任何戏剧一样,有一种叫做剧院魅力的东西,让你忘记戏院里有演员,而你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它起了这种作用。不知怎地,即使是看电影时,我们也忘记了我们坐在电影院里。所以,魔术有这个面向,让人甘愿暂停怀疑。但是,你必须愚弄别人,否则你就只是叙事剧里的演员。但如果你一味愚弄别人,说:“现在,你看。注意我的手。我的袖子里什么都没有”。如果你只专注于愚弄人们,那么你就失去了剧院魅力。所以说,有一种张力。这就像一部好的推理小说; 它必须是好的写作并且吸引你; 喔,到底是谁干的?你必须反复思量,因为如果只是“这是一个上锁的房间”,如此等等,那么就没有故事,你看了也毫不在乎,对吧?如果只是故事,那就不是一部好的推理小说。这与魔术非常相似。优秀的表演者可以沿着山脊走动; 让你极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同时又让你感到欣喜。你感到惊讶,让表演者带着你走,到让你更加快乐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好的魔术师。却有很多很多不好的。

刘:这让我想到了数学教学。有时你在演讲中会说,“谁在乎(Who cares)?” 对吧?对我来说,这应该意味着,听起来很抽象的问题:数论,组合数学,概率论,实际上有一个非常直观的开始。

D:我总是这样认为的。

刘:是的。在我看来,你有这种神奇的能力,让人们觉得,“是的,这个数学问题,它是相当抽象的。但实际上,它可能和一些具体的,甚至是直觉的日常事物相关”。

D:嗯,这在算法中或许很重要,或者在科学计算、打好牌或实际的东西中很重要。应用数学方面也有同样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可以真正应用的东西,不同于那些仅仅因为某人能力够、或因为有人认为它很美,而发展出理论的东西; 你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后者没错,非常好。有很多很多成功的人在做数学,因为那些东西是美丽或有趣的; 50 年后,那些正好是我所需要的。但另一方面,也有很多胡扯抽象的东西。

刘:是的。它会被遗忘,但当人们需要它时,又会重新发现它。

D:是的。

刘:你如何,在过了一些年的魔术表演之后,对自己说:我对数学有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热爱?

D:不,不是这样单纯。是比这更有意思的故事。魔术师对狡诈的赌徒非常感兴趣,他们玩纸牌和掷硬币时小心翼翼地作弊。每当我的老导师到达一个新城市时,我们都会尝试结识那些狡诈的赌徒。你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这完全不是不可能的。首先,你得知一个来自其他城市的名字,也知道狡诈的赌徒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做了什么。因此,当有人对他们的作为感兴趣,并且不会泄露秘密时,他们会很高兴。我们总是寻找赌徒,不仅是狡诈的,有时还有那些变戏法之余还巧妙下注,借此来取得优势的人。有各种诡谲的赌注。掷一对骰子,你等到两个 7 出来,或者 6 和 8 出来。每个人都知道 7 是最可能的数字,所以如果我必须等到两个 7,或者 6 和 8,我会取两个 7 。这是不对的,因为它可以是 6 和 8 ,8 和 6 ,实际上直觉不一定对。在各种游戏中都有一些诡谲的赌注,我对那些赌注很感兴趣,而且我非常擅长弄清楚它们。我不是真的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会与人讨论并且学习。我问一个朋友:“有没有一本我可以读的机率书?” 他说,“有的,Feller 的书《机率论导论及其应用,第 1 卷(An Introduction to Probability Theory and Its Applications,Volume 1)》。这是最好的书”。所以我在 18 岁、17 岁左右买了一本。但我看不懂,因为我不会微积分。于是,我开始上大学,是为了学习怎么阅读 Feller [9] 。我会想学习,因为你翻个几页就感觉到:“哇,这很有趣”,即使你读不懂。Feller 会讲故事,让它变得有趣。书里有各种各样的应用及他的意见。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作者。但是我不懂微积分,所以我不得不学习微积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可以告诉学生:我不知道上学意味着什么。我前三年的微积分成绩是 C 、C 和 D。而后我选修高等微积分,老师说:“你自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你必须学习”。我以为自己要做的就是去听课,然后就会能说“知道了”。他说:不。我要请你在考试中证明这些问题。你应该把它们写下来多练习”。我说:“喔,我从未如此”。我独自一人,没有导师,是这个人,Tony D'Aristotle [10] ,告诉我的。所以,我开始学习,喜欢它。我学了很多数学,我仍然喜欢它。当时是在社区学院(city college),纽约最大的免费学校,位于 Harlem 区中部的第 137 街。学数学的学生们坐在一张桌子旁。我没有家人。我的意思是,我离家出走。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社群,数学是一个社群。我们彼此喜欢,我们互相支持。如果有人遇到麻烦,你帮助他们。这是一个家庭,自昔至今一直是一个家庭。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是另一个我喜爱数学的理由。但是,我不得不考虑:再下去该怎么办?一开始我晚上去上课。在社区学院,你可以只选课,如果成绩及格,就可以换到白天上课。我没有高中文凭或任何东西,但他们让你选课,这还可行。就这样我喜欢上了数学。我选修实变,非常有趣。然后问题来了,我想去读研究所。我想,“好吧,我试试”。我申请了几所数学研究所,但有一所 ⋯ 我想去哈佛,因为我是个穷孩子,而哈佛就是哈佛; 就是:哇,哈佛。我的老师们拒绝写信去哈佛。他们说,社区学院从来没有人进入过哈佛数学系。那时他们的信都还是用手写的,我们不会写这信。我就这样申请了哈佛大学统计系,招生委员会里有一位认真的业余魔术师 Fred Mosteller [11] 。有一位帮我写信的人是 Martin Gardner [12] 。他写的信说:“我对数学一无所知,但在过去 10 年投注的 10 个最佳纸牌技巧中,这个孩子发明了其中的两个。你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Fred Mosteller 说:“我们给他一个机会”。所以,他们让我进入哈佛统计系,我想:“喔,我会转去数学,但我喜欢统计学。可以的”。你可以自称统计学家,然后去做任何事情,因为我就是个例子,对吧?这就是我过渡的方式。那段时间,我一直以魔术为生,因为我必须谋生。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我不是大明星或什么人物。有时你赚一百美元,有时你赚 25 美元。我去了英格兰,担纲男子俱乐部的开场表演。他们会有一个歌手、一个喜剧演员,通常还会有一个脱衣舞娘,这是最主要的:一个脱衣舞娘,外加一个魔术师,对吧?我们每晚做三场演出,赚到 50 镑。那些人是我的朋友,他们仍然是我的朋友。我这样做了六个月,赚的钱不多,但是我生活、我冒险,非常的好。有一个非常活络的魔术社群,至今我仍和他们交流。

刘:在我看来,你善用了西方世界提供的自由。

D:是的。

刘:人们有正确的心态,会说:“我们给这个人一个机会”。

D:是的,譬如说法国,就不一样了; 离开 10 年后回来,非常非常困难。这里或许可能?如果你退出了体系?我不知道。可以吗?在台湾,有人可以这样起步吗?当然可以。你可以去社区大学。你可以 ……,但很难,对吧?这更难。在美国?好吧,它发生了。

刘:对你来说,它不仅仅是个地方。它是哈佛,提供一流的教育,对吧?但即使在社区学院,在你拿了 C 、C 、D 的成绩后,也有人对你说:“是的,你搞错了。身为学生,你需要做功课”,然后还是容许你继续求学。

D:我做了功课。我可以解题,但我不知道自己必须为考试而学习。就是如此。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觉得我很笨,没有能够看到这点。我以为只要坐在那里看就行了。

刘:我明白。事实上,需要更用功些才能熟练。

D:一旦我得知这个想法,情况就好转了。

刘:不过,仍然要有动机。你说,“好,我知道如何下注,每次都能占一点优势,确实是机率理论在帮我。我需要学习机率论。在此之前,我需要学习微积分。” 这是一个非常合乎逻辑的推理。

D:我有很好的老师。记得我第一次去上初等机率的课时,头一遭听到中心极限定理。这是一个相当大的班级,可能有 40 人。我打断了授课。说:“什么?真的?我的意思是,任何分布都归结到钟形曲线?” 我只是想:这真是太好了。我说:“那太好了”。老师没有修理我。他说:“是的,这很了不起。这是一个伟大的定理。一种普遍性的体现。” 他们很高兴。社区学院的老师想教普罗大众; 我的意思是,他们接纳来自不同背景的人; 如果有人闪现光点,老师就会去照亮他们,帮助他们。这非常好。

刘:是的。这些年来社区大学是否有些改变?

D:嗯,我在那里的期间,它已经开始改变了。社区学院的设置,曾经是为了那些想留在纽约的聪明年轻人。在我求学期间,首先是 1968 年,由于越战,街头发生骚乱,社区学院变了。有人说:“每个人都应该能够进入社区学院。但是有些人没有背景,譬如少数民族和其他人。因此,我们要改变结构。” 他们曾经有各种各样的大学部课程:实变、微分几何、偏微分方程,都删掉了。他们制作了一个分数加法和读比例尺的课程,让学生为就业做准备。这发生在我求学期间。呃,这真的很可怕,因为他们让所有人去教补救课程。现在情况好多了。当然,他们确实在教书,让任何想去的人有一个机会。此外,社区学院与城市大学(city university)不同。你知道,城市大学声誉卓著,非常斯文高雅。它们有非常优秀的数学家,做最好的抽象数学。那里的数学没有那么多的应用性。我们认识城市大学的应用数学家吗?我不认识任何在那里做实际应用的人。

黄:话说 Feller 的书,你觉得它对学生的学习有帮助吗?

D:我认为这是一本很了不起的书。我开始在哈佛教书时,想到了 Feller ; 这是一本很好的书。但是,当然,如果你想学机率,除了离散机率之外,还必须学习连续机率,对吧?所以我也需要……

黄:第 2 册。

D:第 2 册。对。我教大学部课程,指定第 1 册和第 2 册为教科书; 学生们来上课,他们很震惊。这也许是 1985 的事。但为什么 Wiley 从不降低价格,或制作廉价版的 Feller ⋯ 所以,每册是 200 美元。学生们问:“我们必须买这些书吗?” 它们是很了不起的书。我教过 Feller 。它们对学生来说很困难,水平略高,而且也充满错误。我的意思是,在段落层次来看,它很精彩。但在句子层面上,它经常是不对的。然后,在章节层面,他没有讲到 Martingale 。他有自己的看法。他的出身是偏微分方程。Feller 是一名分析学者。但关于什么是几率,什么是机率的核心,它有一种奇妙的风味。我不知道还有哪本书有这种风味。现在每个人都在教 Ross 的书 [13] ,这没关系,还不错。我上次在斯坦福大学教机率时,也是教 Feller 的书。这是一种有趣的教学方式,我的意思是,人们不知道的是,学生现在不懂分析。我意指的是什么样的分析?log(1-x)=-∑x^i/i ,或者如何进行估计。学生们不再学习这些了。但也许在应用数学或者数论中,他们会学到如何进行估计。但特别是美国研究生和大学生,并没有学会如何获得有用的上限和下限,从公式中得到数字。他们没有学到。Feller 的书到处有这些东西。这很重要。

黄:这是一本很难的书。我读了它,但不是整本书。而且习题非常困难。

D:是的,这是真的。这是一本很难的书。真是难。但这是哈佛和斯坦福,聪明的学生。这是一门成功的课程; 我是说,他们没有半途离开。他们离开的时刻,都是在我教了一些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时,譬如抽象代数、建物或更不堪的,这时班级很快就会缩减成 4 或 6 个学生。但 Feller 总是 …… 因为这是一本很精彩的书。我能让他们接触到 Feller,那就好。我做过类似的事情。你知道 Knuth [14] ,Don Knuth,伟大的 Don Knuth。他也写了很了不起的书,我用它们教组合数学,因为我想:或许我能让学生们接触 Knuth …… 我无法涵盖 700 页,但上次我教大学部组合学时,使用了第 4A 册,有排列、组合、集合分区、图形等等,应有尽有。它又用它们做出东西,真的用它们一起做出东西。它不只说,我们这样做是因为它有趣,或因为它很好玩。重要的是,如果我能教给学生们那些东西,让他们阅读 Knuth 其他的书,那就是给学生的一份礼物。虽然它们也是困难的书,但他在书后有习题的解答。好书无价。应该要有人列出好书的清单。

黄:Stirling 公式的逼近公式通常很粗糙。

D:是的。

黄:但我需要一些进阶的逼近公式。我在 Feller 的书中找到了。

D:告诉我们!我在课堂上教那个,两节课才做出 Stirling 公式 ⋯ 嗯,很好,我以前每堂课都这样做。对,如果你想找到 Stirling 公式非常好的上限和下限,Louis Gordon [15] 在《American Mathematical Monthly》 上有一篇精彩的文章 [16] , 有美丽、最佳的、有用的上限和下限。但是,当然,在 Abromowitz 和 Stegun 的书 [17] 中,你也可以找到一些,但 Louis 的更好,使用了 Gamma 随机变量的机率来证明。在组合数学中,通常满意于此:这里有一些序列,它们有一个生成函数,然后,瞧,我们可以写下右侧的封闭解(closed form),然后停下来。它是没用的!当 n 为 52 时,它说了些什么?n 为 100 时,它说了什么?Feller 解释了如何从公式中获得数字,这很有价值。我仍然尝试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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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6 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来换个话题。回头看,你曾在剧院做魔术师、纸牌等等,但在职业生涯的后期,你又回到了洗牌等等。这和你当魔术师的时候稍有不同,对吧?

D:没有太大的不同。例如,这就是我如何第一次学到二进制数。我会解释的。魔术师和狡诈的赌徒可以完美地洗牌; 完美意味着你将它们精确地切成两半。你有(洗牌的声音)。1, 1, 1, ... 好。现在,为什么有趣呢?好吧,假设我在上面有 4 张王牌。如果我完美地洗一次牌,那么每隔两张它们会现身,对吧?每隔一张会出现。如果我洗两次牌,它们就是每隔四张会现身。如果我发牌给 4 位玩家,我就会拿到王牌,对吧?

刘:这是非常确定性的。

D:嗯,當然。这是完美的洗牌,但仍然 …… 我想我 13 岁时就学会了这个; 我在魔术店里闲逛,一个家伙从英国来访 …… 好的,有两种完美的洗牌。和我谈论洗牌就像和加州人谈论葡萄酒,你知道吗?你会听到 ……

刘:欲罢不能。

D:哦,不,不,我会停下来。所有两种完美的洗牌:in-shuffle ,最上面的牌去到内部; out-shuffle ,最上面的牌留在外面。它们稍有不同。那么,你能用这些做什么呢?假设我想将最上面的牌带到位置 6 ; 魔术师可能想把最上面的牌带到一个已知的位置。我了解到,如果你把最上面的牌带到位置 J ,你取 J 减去 1 并用二进制表示,然后如果你运作洗牌序列,其中 1 是 in-shuffle ,0 是 out-shuffle ,I-O-I-I-O ,你会把最上面的牌带到 J 的位置。这就是我对二进位数的了解。当孩子们对棒球或足球感兴趣时,他们会着迷,对吧?所以我痴迷于练习。例如,一副牌要恢复原状需要 8 次完美的洗牌,需要 8 次完美的 out-shuffle 。我学会那条漫长的路途。你洗牌,洗牌,直到他们回复原状。我意识到,如果你做任何重复的事情,卡片当然会回复原状。嗯,当你 13 岁,14 岁的时候,这是一个很大的发现,对吧?所以,即使它不是数学,仍然是数学,让我对数学有些感觉。我从研究所毕业时,我想:“我只是要成为一名数学家,统计学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和魔术有关的东西,因为他们只想谈论魔术的那些东西。我现在做的是数学。”后来,不知怎的,Ron Graham 和我想了解 in-shuffle 和 out-shuffle 能做出什么排列。如果开始时最上面有四张王牌,而你要发牌给五位玩家,能否在洗牌后让庄家拿到王牌?这是一个和对称群相关的数学问题。我无法回答很多这样的问题。似乎是在 1975 年,Don Knuth 教了一门课,联系教授们,说:“如果你有任何你感兴趣的非数值计算,我有一个满是年轻人的班级,我们可以尝试”。我说:“我想知道由 in-shuffle 和 out-shuffle 生成的群的阶是多少”。怎么做?好吧,你从排好的顺序开始,从 1 到 2 n ,然后你 in-shuffle 一次,接着 out-shuffle 一次,如此这般,持续运作,同时追踪排的顺序。假设它是 4 张牌或 10 张牌。他们开始这样运作并生成数据,而算法跑得非常慢。他们终于做了 52 张牌,在一台大机器上花费了一个小时的 CPU 时间。52 张牌的洗牌群(shuffle group)是什么?这在一台大型机器上,耗费了一个小时的 CPU 时间。但后来,我有了数据,可以猜到模式。而后 Ron Graham、群论学家 Bill Kantor [18] 和我合作,证明了这件事 [19] 。这是很难、很难的,是非常困难的群论。它上了纽约时报。我的底细被泄漏了。如果你看了《纽约时报》的头版 ……

刘:是的,我读了这篇文章 [20] 。

D:是的,“教授洗牌”。我怎么改变了志趣?我们这个领域的一位佼佼者是 Paul Lévy [21] 。初到斯坦福大学任教时,我经常去图书馆。当时 Lévy 的作品集已经出版,是 6 册法文。现在的我法文很差。当时更糟。我现在有法国妻子和法国小孩,所以法文有进步,但仍然一点也不好。当时我拿起一卷 Paul Lévy 的作品集,随机翻开,页面上出现完美洗牌的方程式。哎呀,Lévy 写了 10 篇关于完美洗牌的论文。他因病卧床一年,有兴趣知道何种排列可能发生。他写了 10 篇论文,魔术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数学界也没有人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我说:“啊,如果 Lévy 可以做,我也可以”。

刘:凡人都可以做。

D:是的,喔,不是。Lévy 是一位伟大的数学家。

刘:是的,有些人可以做。

D:有些人可以做,对。我想我来做应该也可以。这就是我何以会在斯坦福大学开始学习洗牌。这就是我何以回应了 Don Knuth 的征询。Don 还在做研究。他已经 85 岁了,仍然 ⋯ 他让人赞叹。Don Knuth 是一位伟大的作家,伟大的科学家,伟大的数学家,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做出伟大的数学。他拿的是数学的博士。

刘:有一次,Don Knuth 在斯坦福给了一个演讲,你在听众席中,做了一些评论。我记得他在演讲开始时说:“今天的演讲会很短,因为我要讲的是拉马努金(Ramanujan)[22] 的一篇很短的文章,只有 3 页。” 但是,四十分钟后,他只讲了前半页。

D:每年圣诞节,他都会给“圣诞树讲座”,只给一个演讲。他的演讲何其好,人们至今仍记得 Don Knuth 是谁。听众有 150 人。老实说,他不是一个杰出的演讲者; 30 年来他都没再教书。但他仍然喜欢那些题材。上一次讲的是组合的东西:Baxter 排列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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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7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我们来谈通俗演讲。你在万圣节给演讲,是关于不可测集。

D:不可测集,是的。

刘:不可测集。你似乎把它和鬼魂联系起来,因为万圣节是关于鬼魂的,对吧?

D:还有怪物。那是怪物出没的时候。我教研究生机率时,不曾教到不可测集。这并不难,但也并非标准的题材,所以,在万圣节,我给了通俗演讲,谈不可测集,因为这是怪物出没的时候。人们来听。在倒数第 2 次,不是我最后一次,有个 12 岁的女孩和父亲要去听我的讲座。我站在门口,说:“你知道,这是数学课”。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想知道什么是不可测集”。上帝保佑你,好姐妹。真是太好了。

刘:这让我觉得你有办法读懂人类的情感。因为怪物是鬼或者其他什么的,对吧?不可测集是其中一员。

D:它是其中一员。如果没有选择公设(axiom of choice),就无法构建一个不可测集。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写下一个不可测集。你可以用英文描述解析集合,但不能用英文描述非 Borel 的集合,或是确实不可测的集合。

刘:但对理解可测集来说,这些东西不可或缺,因为我们被教育,觉得一切都是可测的。如果一切都是可测的,那么就没有必要提到“可测”这个词。

D:数学家大都不会对此深思熟虑,但斯坦福大学的 Grigori Mints 24 不同。他在哲学系,但他是数学家,是像 Brouwer 和 Bishop 那样的俄罗斯建构数学家。你可以和他谈谈,他对数学很感兴趣。有一次看他走来,我说:“嗨”,他也说:“嗨”。接着我说:“你还好吧?” 他说:“不”。我问:“怎么了?” 他说:“你怎么可能做数学?基础这么糟糕,怎么可能做数学?”这是发自内心的。我想,哎呀。你知道的?因为我们不关心基础,对吧?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有限的。但我曾和一些逻辑学家一起做研究,他们的思考扩及无穷大,但也只是第一个不可数基数(uncountable cardinal)。你可以假设单位区间中的每个集合都是可测的; 这与一些可测基数的存在相矛盾,但不抵触任何人类可以思考的东西。逻辑学家的研究扩及那里,那也是数学。如果你假设了这件事,那么它来自公设,但它无关乎任何你可以触及的东西。不,但如果有人要解决 P-NP ,那就是逻辑学家。那关乎数学语言的一些结构性的东西。每个人都对 Poincaré 猜想有意见,然后 Perelman [25] 解决了。在有人解决 P-NP 之前,大家都只是信口说空话。

刘:你离开哈佛,搬到斯坦福。这是两个不同的社会。

D:是的。

刘:可以评论一下吗?

D:当然。首先,我为什么离开斯坦福,搬到哈佛?起初我在斯坦福大学统计系,经常去数学系参加研讨会。我 1974 年开始在斯坦福大学工作,大约在 1980 年离开。当时数学系对应用数学非常敌视。他们把电脑科学扔出去,又和统计学切割。你们可能认识的钟开莱 [26] 。他曾经在研讨会上大喊:“哦,Persi ,你又来假扮数学家了”。少量的点点滴滴就会产生宏大的效应,对吧?还有些老家伙,分析学者,十分多疑。他们对应用数学很不友善,对我尤其如此。我在做数学,我有机会去哈佛数学系,他们真的很想要我去,所以我去了哈佛,史丹佛数学系。他们不想和机率学者交谈。好的。Sam Karlin [27] 对我很好,这有点出乎意料。他很有趣 …… 你认识 Sam 吗?

刘:是的。生物学界的人把他当成自己人。他做生物,而不仅仅是生物学中的某种数学模型。

D:他们何其爱用他的算法去搜索 DNA 序列。他非常受人尊敬。他是个好数学家。他在我背后对我很好,而不像大多数人,只在你面前对你很好。Sam 在我背后对我很好。但我何时才可藉由某个问题打动他?他写了一本关于全正值(total positivity)的书,难以阅读。我有一些问题。我知道它在书中的某个地方。所以,我說:“Sam ,看。你能不能,你知道,我有这个问题。” Sam 说:“喔,这太微不足道了。而且,我已经做出来了。你为什么对此感兴趣?” 我从来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有用的答案。但我真的很尊敬他,但他不会坐下来听我讲,和我进行科学对话。但那只是 20 年时光。所以我真的离开了斯坦福,因为数学系很封闭。现在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系所。他们真的非常友善,好人。有一些非常好的人。

刘:斯坦福早年在古典分析方面很强,对吧?

D:是的,有 Schiffer [28] , Paul Cohen [29] , Szego [30] 等。我刚到斯坦福时,去听了 Pólya [31] 讲课。这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所以我要讲一下。Pólya 当时 81 岁,有人劝他开个组合数学的课。课堂有 100 人。Pólya 是个迷人的老家伙。他 81 岁了。第一堂课时,他在一个 3 × 3 的正方形上,写了 Abracadabra [32] 这个字。他说:“这里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他说:“在这个正方形上有多少种方法可以写出‘Abracadabra’?” 他说:“有多少人认为方法数介于 50 到 500 之间?” 有些人举起了手。然后,他说:“有多少人认为介于 500 到 5000 之间?”更多的人。 “有多少人认为大于 5000 ?” 然后,他看着观众說:“你认为所有问题最好都用选票多寡来回答吗?” 这真是太精彩了。他的课堂充满这样的事情; 有一些很好的故事是他之前讲过的,但很精彩。当然他早就从数学系退休了。我不会指名道姓,但有人非常非常讨厌我。我在哈佛时,是在数学系,统计系不想和我说话。好吧,我去了。我在那里待了将近 15 年后,遇到了我的妻子,她是法国统计学家。我们必须找到两份工作。哈佛不感兴趣。我们试了一下麻省理工学院,也试过康乃尔。接着我打电话给斯坦福大学,Iain Johnstone [33] 说:“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为我们打造了 2 份工作。这就是我搬回来的原因。我一半在统计系、一半在数学系,我非常满意。她也喜欢她的工作。这就是我搬家的真实故事。我不得不找 2 份工作。我有一个我在乎的妻子。

刘:当时在哈佛是谁要你去的?

D: David Mumford [34] 和 Barry Mazur 35 。

刘:Mumford 当时在做应用数学?

D:是的,没错。Mumford 想学机率,希望有人和他交谈,Barry 是我的朋友兼粉丝。我在哈佛大学统计系获得了博士学位,但我选修过很多数学。对我来说,最温暖的一个时刻,是我毕业时,两位数学家 Barry Mazur 和 Lynn Loomis[36] 带我出去吃午饭,他们说:"看,你可以做数学,我们不想失去你。你应该申请博士后。” 我去了斯坦福,但我在哈佛有数学界的朋友:David Mumford 和 Barry Mazur 。当时组合数学已经是大家认可实在的领域。他们还想要一些机率。这是一个很小的系所,哈佛系所。只有 13 名终身职教授。

黄:David 告诉我,他从你那里学会了机率。

D:是的。

黄:我问他:你怎么学的 …… 他明白地说,是向你学的。

D:他的做法是正确的。他旁听大学部课程,接着旁听研究所课程。而后他教大学部课程。真正以我们的方式学习机率的数学家,David Mumford 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位。一般人学习机率,就说:这是一个可测量的函数。但他确实学会了真正的机率。我尝试过; 50 年来,我一直试图教数学家机率,但机率太难学了。这就像自学,或者教数学家物理。如果你在大学时没有用心学过,就难了。我们知道 Hilbert 空间是什么,但对量子力学有感觉吗?它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你以那种方式开始,那就太好了。但是,你知道,很少有数学家真正在谈论物理学或机率。我猜想,俄罗斯人在大学时就学会了机率,他们真的学会了。

刘:他们在高中时就已经被拔尖出来了,对吧?

D:对。还有 Kolmogorov [37] 。机率融入了文化、数学文化。但是美国人 ……

刘:要为美国教育体系辩护,我知道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有一次,Arnold 一如往常行事,我说:“既然你和我此刻都在美国,美国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正确的”。美国的人才比较分散,对吧?在俄罗斯,有如此密集的优秀人才。但在美国,你最终进入了数学学术圈,是一个好例子。

D:你可以来自美国的任何地方,但比较困难。1986 年,当我开始在哈佛大学任教时,伟大的 David Kazhdan 38 说:“你能给一个演讲,谈谈什么是随机变量吗?”我说:“David ,你知道,随机变量是一个可测函数。他看着我说,对你来说不止如此,应该另有意涵。他是对的。所以,我做了这样一个演讲,试图解释 …… 但是唯一曾学会的人是 David Mumford 。他很特别。他依旧很特别。

刘:机率很难。

D:是的,但你学会了。

刘:我在斯坦福大学教了几个学季的机率,因为我下定决心,虽然不想成为一个机率学家,但我想了解几率。

D:你教得很好。大家都这么说,我们有去探听。这是一个很好的课程。

刘: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了解一个非常困难的东西:Bayesian 。对我来说它非常深奥。你对这个领域有些感觉。

D:是的,謝謝。我想知道,台湾有 Bayesian 吗?我想没有那么多。

黄:我不知道。

D:如果有的话,你应该会知道。我想为数甚少。

黄:是的,你或许知道,我有两篇统计学的论文,可算是众所周知的长篇论文,但我仍要说我不了解统计学。统计学非常不同,就像自然科学。虽然我写了两篇统计学的好论文,但是我对统计学并没有感觉。

D:但 Grenander [39] 是 Bayesian 。Gehman [40] 是 Bayesian 。你知道,布朗大学数学系相当Bayesian 。你逃跑了。

刘:我在 2000 年回到台湾时,开始了这系列专访,标题名为“有朋自远方来”,引用了孔子的话。在他的《论语》的开头,他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现在你说你不了解统计学。有一句著名的孔子名言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 但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并不知道。

D:对。那是非常 …… 我不知道那是孔子说的。

刘: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D:你在学校和那些谚语一起长大。

刘:是的。孔子其实尚可。只是因为要读这些才能通过入学考试,所以我们不喜欢它。但平心而论,他很不错。

D:他很好。你知道我写了一篇关于《易经》的论文吗?你怎么发音?

黄:易经。

D:孔子写过评论。早期对《易经》的注解有些可以追溯到孔子。我想简短说明一下我做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如何写成那篇关于《易经》的论文。部分的《易经》需要你生成随机模式。传统上,你有 49 根蓍草,把它们分成 2 组,而后拿掉 4 根,于是蓍草有了相当复杂的随机分布。现今人们改用硬币来做,我证明两者产生的分布是不同的,确实相异。现代人入门的分布与古人不同。要证明它们不同,我需要制作一个模型,用它来随机分割一堆棒子。假设你有 49 根蓍草,像这样把它们分成两组。我想对此做一个数学模型。Laplace 说,“嗯,均匀分布”。但这是不对的。我的意思是,它较常接近 1/2 ,不是均匀的。好吧,二项式分布不是那么糟,因为每根棒子都有一半时间往左或往右移动。我证明的是,你所做的分布假设并不重要,它会被抵销掉。实际上,这是一个 Tauberian 定理,是一个很好的定理。而我之所以会研究《易经》,是因为要了解机率的历史; 它确实是 1650 年从 Pascal 和费马(Fermat)开始的吗?人们赌博 …… 你知道,罗马士兵用骰子赌基督的衣服。但是没有关于《易经》的定量思考记录。《易经》是谁设计出来的?它早就知道一些组合学了。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仪式,但一切是平衡的,实线和虚线出现的可能性相同。有人曾知道一些事情。这很有趣,所以我写了关于《易经》的论文。我在嬉皮的年代长大,当年很多人习惯用易经来决定是否出门喝咖啡。现在我想人们在电脑上做决定,对吧?你必须看看电脑用了什么算法,用它生成了随机模式。我还没有这样看。无论如何,你可以从任何事情中得出机率。这是我的感觉。但有趣的是,人们使用这本书的方式,与传统方式之间的差异,不在小数点后三位。它位于小数点后第一位。这确实很不同,这是有趣的部分。我看到你有一个问题清单。

黄:太严肃的问题。不管它。

刘:不。给我们一些问题。我们需要严肃的事情。请说。

黄:话说现在的线上教学,您如何看待它对数学的影响?

D:有什么影响?这和我们一起在房间里不一样,也和在 Zoom 上见面不同。我不知道原因。它比电话好多了。疫情开始时,我在葡萄牙,在 Zoom 上授课 …… 它不是很好,但它现成可用。现在,大班级,任何大班级,有时一个 500 人的班级,他们都被录影了,学生可以在他们想看的时候观看。但它肯定效果是不同的。在现场课堂上,我呼唤学生。你可以看到他们是否在微笑、阅读报纸、使用手机。你可以查看自己的讲课效果如何。这就像一个演员,在剧院现场演出。你参与其中,你付出了你的精力和注意力,这让教授与众不同,对吧?这不同于看电视。这有点微妙,并不太糟,也许我们会更加善用它。在疫情肆虐期间,这像是天赐之物。我不知道此地是否如此,但我们在所有系所都看到了这情况,尤其是数学系:大一新生不懂高中数学,因为疫情而损失了一两年。他们自学,在 Zoom 上学习。那是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你可以涵盖的教材料减少了  20% 。在聪明学生的课堂,他们不认识二项式公式。我们的 Math 63 ,是要开给超级聪明的学生,但即使是超级聪明的学生,也不会藉由二项式展开 (a+b)^n 的系数,也不知道各种基本的东西。这证明了一些事情:线上教学的成效是不一样的。但我不是教育专家。总之我不喜欢它。而且,我几乎不发送电子邮件。我的妻子是专家; 她被困在葡萄牙,而我在家,我必须弄清楚 Zoom 。我有一个 iPad 、电脑和一部手机。我给她看那些按钮; 她对我尖叫,不要那样做,不要。所以或许我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最佳人选。

刘:我有一个研讨会,每周四上午 10 点至下午 1 点,进行 3 小时。我人在斯坦福时也照常如此; 那里是晚上。每周大约 15 到 20 人参加。实际情况是,有些人会进行少许互动,但为数甚少。其他人只是被动地坐在那里听。

D:他们甚至不露面,很多人根本见不到脸。

刘:对,对。事实上,大多数人如此。因此你几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它的成效不是最为理想。

D:不是。但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我要求他们露面。我说没有人能让你这样做,但我们在一起。你露个脸,让我们知道有其他人在场。你愿意现身吗?”

刘:可以这么说,你在天上人间往返。现在你谈到了《易经》。你似乎一直在学习。你如何学到这么多东西。

D:我能够如此,是因为我喜欢学习新事物。我能够解决问题的原因在此。我总会先问:“怎么可以让你着手解决问题?” 对我来说,如果这意味着我必须学习一些新的数学,那几乎保证了我会希望去学它们。接着我会努力以赴。对我来说,数学也很有社交性。你问我一个问题,与我在互联网等等地方阅读问题,是非常不同的。而后我们可以互相交谈,这也许会让你更快乐,也许会让你对我有好的评价。对我来说,在数学的互动中,人的角色非常重要。而且,如果我和某些人一起工作,他们知道某个东西,我就可以从他们那里学到它,或是学会其它的。这就是我如何学会了几乎所有东西; 不是从书本上,而是从某某人那里。这是我们真正学习事物的方式,对吧?David Freedman 41 教过我。我去哈佛读统计学研究所,当时没有研究所的机率课程。我从来没有上过研究所的机率课。我写了博士论文。我到斯坦福时,David Freedman 在柏克莱,我们开始一起研究一个问题,他说:“不,不,做这个”。他就地教我机率,喝了超过 500 杯咖啡。这是很好的学习方式,对吧?对我来说,这也许是唯一的学习方式。我试过了 …… 我在斯坦福大学有 3 个办公室:一个在数学系,一个在统计学系,一个在 Bytes 咖啡店。我大半时间待在 Bytes 咖啡店,和我的学生一起喝咖啡和涂鸦。很高兴你仍在举办研讨会。

黄:关于统计,我有几个问题:现今,高维数据盛行,大数据是另一个议题,它们是很不同的 ……

D:是啊!但是它们已经发展出来,而且占据优势。

黄:这就是问题所在,有些东西尽管占据优势,但很难总结成观点或归纳成理论。

D:对,我同意。首先,机器学习和大数据已经占据优势,无所不在了,最好的围棋程序 AlphaZero 和最好的西洋棋程序 MuZero 就是例子。机器学习和大数据的理论产生出许多具挑战性的数学问题。我认为有新的数学问题很好,但有些已经超越我的经验范畴,这是下个世代所面临的挑战。如果我的统计学生想要研究机器学习和大数据,我会尝试安排他们和从事相关研究的人合作。这要非常密集地使用电脑,但我不是这类型的人。我还是研究生时,如果不学习如何写程序,就无法获得统计博士的学位,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机器学习和大数据已经占据优势,虽然我和新时代有点距离,我还是有以下几点要说。生活中还是有很多资料分析涉及小数据,除了常识,还需要古典统计,这些小数据不是从网络上收集的。譬如一个医生要比较两个病人,或者比较某十个病人和另外十个病人,所涉及的统计数据就不是所谓的大数据了。有些人正在进行有趣的工作,我也正在尝试和研究,并且与编写 AlphaZero 和 MuZero 的团队 DeepMind 讨论。DeepMind 编写了最好的围棋程序和最好的象棋游戏程序,之后被 Google 购并。我每周一次和那里的人讨论,如何让电脑学习玩接龙。你知道七堆纸牌的接龙游戏吗?我们这行有个笑话:我们不知道接龙游戏的获胜机率。在拉斯维加斯,你可以花 52 美元买一副牌,你从打出去的牌每张得到 5 美元。这是一场公平的游戏吗?这取决于规则。微软的规则是,你可以分拆游戏,一次发三张牌。改变规则会改变赔率吗?当然,这也关乎「谁在玩纸牌」。它并非定义严谨。那么电脑玩接龙能表现得多好?我正在研究这个问题。我学到的一件事是,毫无疑问地,如果他们真的感兴趣,如果他们让一个由 30 名工程师组成团队来解决这个问题,在 6 个月内,他们会有些可以展示的成果,但是你看看他们推销成果的方式。你可以把你的问题输入到 MuZero 中,这个程序甚至不需要知道规则,立即就开始与自己对玩。荒唐,它根本不行。我有三名工程师,他们试图将纸牌放入 MuZero 。没用的,它没有给出任何明智的东西。有了大数据,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合理东西。当然,我做的研究不是这个,我也不懂大数据,大数据已发展出了自己的语言。如果你是一个只受过古典训练的统计学家,试图阅读现今的机器学习文献,这会是十分困难的。我的意思是,这一切都在它自己的形象中 …… 如果你试图挑选一些问题并试图证明它,可能六个月后,它已经完全过时了,没有人在关注这个议题了,何苦?机器学习正以非常非常快的速度蓬勃发展,它是一个健康的领域,就此存在,我的很多同事都试图把它和数学结合起来。在机器学习,难以理解的一件事是大数据的过度拟合(overfitting)。也就是说,在古典统计学中我们知道:如果你有 100 个参数和 50 个数据点,那么,你可以拟合任何东西,你可以找出一个通过所有数据点的多项式。但不知何故,在机器学习或深度学习上情况不是那么简单。如果你极过度拟合,它反而会变得有用,并做出很好的预测,这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人们正试图打造数学和玩具问题(toy problem)去理解此现象。我想这就是我们在做的,对吧?我们制作玩具问题,然后试图去证明某件事。应用者会嘲笑我们,因为我们分析的模型,与他们真正做的事情,相去甚远。彼此之间是有紧张的关系。但我认为它们是很不错的数学问题。在被解决、被定位前,我都会质疑:是否存在它们的位置。让我解释一下。如果你找 30 个计算机科学博士或物理学博士,给他们 3000 万美元,以及他们想要的所有计算和一个特定的问题,我不会质疑他们会做出些成果,而且会是有用、有趣的东西。但是,如果你给另外 30 个人同样的特定问题与资源,他们会做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么,那里有个主题吗?还是都只是因时制宜(ad hoc)的?在我看来,它非常非常善变,欠缺定论。有一门学科叫做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但我并不了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简单的神经网络模型抽象成数学问题,但他们实际做的,是因时制宜的,原创性很高,勇气十足; 他们做的是很艰苦的工作,我不想争论这个,只是到了下周,一切又成了另一回事。那么,你如何能抓住它呢?我们如何证明它?而且,这是非常糟糕的科学,也就是说,首先,它有专利,他们不让你看到程式代码。他们向你展示成功的故事,但不透露失败的故事。

刘:他们就像算命的人。

D:是的,没错。但是,另一方面,也有成功的故事。他们有精彩的成功故事。算命的人当然有时也会这样; 特别是如果他们能看到你,并且能对你的反应做出回应,他们也可以做得很好。但这是一个棘手的领域。幸运的是,我们仍然可以解决一些简单的问题。譬如蒙地卡罗模拟(Monte Carlo simulation),你可以看看人们实际用它来做什么。实际使用量最大的一大套程式是 “Stan”,在美国开发的,来自纽约的 Flatiron Simons 研究所。这是 Hamiltonian 蒙地卡罗,但有各种各样的花里胡哨。如果你看到它们针对问题实际做了什么,就不会用数学来捉摸它。即使你考虑 Metropolis 算法的任何实际应用,一个实际的东西,不是玩具,是实际的,但要尝试证明一些关于它的东西,还是相当艰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在研究。有希望。你对这做了一些研究,我也是。但它仍然是在清理过的模型(cleaned-up model)。现在有了 Ising 模型,很能诠释; 但它们在更复杂的情况下使用它,数学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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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7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我想到一件事。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的父母对你有什么看法?

D:首先,我的父母早已辞世。我 14 岁离开家后,一生中又见过他们两次,而且是在不太好的状况。我认为他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们有自己的问题。我在一个多事的家庭长大,很多人住院,而且精神有问题。我想我的父母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我 …… 首先,他们在我成为教授之前就去世了,所以 …… 但他们确实知道我上了研究所而且拿到博士学位,但我没有和他们交谈。我们没有对话。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福的家庭。我不想与它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

刘:从东方人的心态来看,我会说,他们的确没有看到你的成功,但你上研究所是 ……

D:是件真实的事。

刘:是的,这必定让他们觉得很好。

D:我希望如此。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是一个非常不守纪律的孩子,也许直到上大学,也许快上研究所。有一次,我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做演讲,教务长是一位女士,是我六年级的同学,她必须介绍演讲者和这个“某某”讲座。她说:“不可能是 Persi Diaconis 。他不可能完成学业,不会是成功人士。”她介绍我时,做了一个标准规格的演讲,而我讲了那个故事。我说:“现在,玛莎,你知道,我记得 …… ”

刘:她说不出话。

D:嗯,我很烂,嗯,我不是一个烂孩子,我只是 …… 我变魔术,在学校不专心,不做作业。他们一直推着我往前走,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在这里很无聊。好吧,我们跳级。”所以 …… 无论如何,它有成果。

刘:是的,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对许多人来说,也是非常令人鼓舞的故事。

D:应该是。但是,如果你有个孩子 14 岁时离家出走,你恐怕不会开心。

刘:是的。

D:但未曾有坏事发生在我身上。你认为我是逃家的魔术师,但是 …… .

刘:是的,我担心你将如何吃饭和过活。

D:我没办法,但我有我的导师,而且魔术师社群真的很会照顾人。但我没有任何办法赚钱。

刘:是的。之后你来到这个数学社群,也不错。

D:不错,不错。它比许多其他社群温和许多。我的意思是,看看他们如何照顾 John Nash [42] 。你知道吗?我们甚至容忍了 Finn [43] ,对吧?

刘:大家很高兴我愿意和他共享办公室。Bob Finn 很有趣,不是在通常的意义下,但是很有趣。钟开莱又是如何?

D:他曾經告訴我:“需要被人喜欢的美国病,我没有染上”。

刘:我明白。

黄:他得罪了很多人,即使在机率界。

D:是的。他不遗余力地冒犯人。他喜欢 …… 他是,他 …… 太糟糕了,因为他是一个认真的好人,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但他就是 ……  我走在路上一眼看出他是谁,然后就躲开了。如你所知,他几乎全盲。所以,当我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我会走另一条路。但他并不是真的全盲,所以他会说,“Persi,是你吗?你在躲着我吗?” 我继续往前走。你认识他吗?你见过钟开莱吗?

黄:两次,他以前是我师祖 Cramér [44] 的学生。

D:我明白了。我不知道这件事。

黄:实际上,Cramér 没能在瑞典拿到驾驶执照。但 1940 年代,他访问普林斯顿时,钟开莱教他如何开车。这太疯狂了,因为钟开莱的视力很差。

D:很好,非常好,太疯狂了。

黄:Grenander 告诉我那个故事。

D: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这太疯狂了。钟开莱这样的人教他如何开车,真是太疯狂了,因为开莱实质上是盲人。

黄:Cramér 用美国的驾照换到了瑞典的驾照。

D:啊,那很好。那很好。我有一个关于 Cramér 的精彩故事。当他大约 …… 你见过 Cramér 吗?

黄:没有。

D:好。要知道,瑞典人有两种,有些是很高的战士。他身高 6 英尺 7 英尺。非常非常高大,非常善良、聪明。和他共处时,他会听你说话,会和你对谈。他 80 岁左右时,柏克莱有个研讨室要命名,Neyman 45 请 Cramér 飞来为研讨室揭幕。Cramér 曾担任瑞典大学的校长。他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每个人都敬重他。他是个严肃的瑞典人,但他是个好人。我被指派招待他,陪他一小时。我是一名助理教授,但他们说,“你能和 Cramér 教授谈谈,带他去喝咖啡或做些什么吗?” 于是我和 Cramér 共处一个小时。他说:“你好”。我说:“我有一个真正的问题要问你”。他说:“是吗?” 我说:“你曾经做过数论,你做出很好的数论结果,然后你不做了。你为什么不再做数论?” 他说,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我要告诉你。他说:“我喜欢数论。别无其它我要研究的; 我早上、中午和晚上都研究它,那是我毕生的工作。”Cramér 在瑞典时,是 Mittag-Leffler[46] 的助理。有一天,Mittag-Leffler 把他叫进来,说:“你把这个写在我的论文上吗?” 他曾给 Cramér 他的论文草稿,要 Cramér 阅读和修正,“你把这些评论写在我的论文上吗?” Cramér 说:“是的,先生”。他说:“你不会再在瑞典做数学了”。他再也不能做数学; Mittag-Leffler 权势很大,以至于他不得不停止做数学。他转而学习精算科学。这是一个让人惊叹的故事。首先,有人有这种权势,让我很讶异。我说:“这是一个不比寻常的故事。你有写下来?记录下来?他说:“是的,在我的自传里”。我说:“什么自传?” 他说,我为我的孩子写了一本自传。他说:“有 4 份。其中一份副本在瑞典图书馆,你可以找到它,故事就在那里。”他写下它和其他有趣的事情。Mittag-Leffler 如此有权势,真是太离奇了。诡异。

黄:是的。我从 Grenander 那里听闻此事。

D:那个故事?所以我们两个人都知道它。抱歉,我的叙述正确吗?大半是对的。因为他告诉了我。这很感人,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数论学家,提出质数的 Cramér 模型,底数是  的 Poisson 过程,还有很多很多很好的定理。

黄:我问我的老师:为什么他们能够做很多不同的事情。他告诉我,因为瑞典是个小国,所以他们的知识分子必须有能力去做不同的事情。我记得他曾告诉我,他证明统计学的一些理论时,因为 Cramér 很忙,要求他接管保险的工作,所以他不得不做 ……

D:生命科学,是的。

黄:像是生命表(life table)和汽车保险。

D:我明白。

黄:所以他证明出汽车保险的某些定理,因为汽车保险和人寿保险非常不同。

D:真有意思。他写下来了吗?我不知道那个故事。

黄:他没有写下这样的事情,但他告诉过我们。

D:太精彩了,因为他喜欢抽象数学。我的意思是,他是很精彩的人。Granander 总是深富人性,非常愿意和人说话,我去过布朗大学很多次,因为它离哈佛很近; 我在哈佛教书的时候去的。他建立了一个很好的系所。

黄:他还告诉我们,关于他设计的东西。他不知道他们真的用了那个东西。海军上将要求他设计大炮,因为在瑞典,他们做了很多炮弹。

D:炮弹?他们想测试他们是否有战力?

黄:他们请他设计有适当大小的炮弹,用在军舰上。炮弹的尺寸,要怎么讲呢?

D:对,對。炮弹的内部,对吧?是的,对。

黄:对,炮弹。我应该用通用这个字; 一个尺寸适当的炮弹,在军事上很有用。Grenander 实际计算了一下。他们真的采用了。

D:很好。

黄:另一件事是后勤动员。在战争期间,你必须动员物资,你必须把东西存放在不同的地方。实际上,他为国防部写了一篇关于这个问题的文章。

D:如何以最佳方式储存东西 ……

黄:是的,他尝试做这样的事情。

D:但是可以像 Monge–Ampère 一样,也就是说,你想储存东西,以便它们可以 ……

黄:战争中,从不同的地方,他们可以 ……

D:是的,他们必须最小化运送物资的时间,对,是的,像 Monge–Ampère 一样,就像在给定的边际条件下做度量。

黄:运输问题。

D:就是这样!你已经证明了你是这里最年轻的。

黄:运输问题。

D:对。

黄:有些来自实际应用的数学问题。他们必须解决那些问题。

刘:和你谈话真是畅快。真好。我们可以继续谈到深夜,但我认为我们应该去吃晚饭。但谈到台湾人,相对于你不可思议的人生经验,我担心台湾学生; 他们太专注于书籍和考试。

D:考试之类的事情。是的。

刘:而且,你知道,启瑞这一代; 启瑞比我年轻一点,但不是那么多。

黄:3 岁或 4 岁。

刘:4 岁。对。但年岁的比例正在变成 1 。我知道现在这是一个敏感问题。

D:不,在这个房间里不敏感。

刘:不在这个房间里。但我们这一代,对书本和考试,并不那么专心一意。但现在的年轻人,有点过于关注单一焦点。Persi 是不同的,真好。

D:真是太愉快了。我会在这里是你的错; 没有你,我不会来的。

刘:我们去吃晚饭吧。

D:好,因为和你一样,我现在还有时差。

—— 本文访问者刘太平、黄启瑞任职中央研究院数学研究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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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7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注释:

[1]Louis Nirenberg (1925~2020), 加拿大出生的美籍数学家, 对线性及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理论, 及其在复分析、几何中的应用, 做出重大贡献。2015 年获颁 Abel 奖。

[2]Joseph Keller (1923~2016), 美国数学家, 提出几何衍射理论来解决波传播问题。1997 年因他对电磁、光学、声波传播, 以及流体、固体、量子和统计力学的贡献, 获颁 Wolf 奖。

[3]Kenji Fukaya (深谷贤治, 1959~ ), 专访 2009 年刊载於数学传播 33 卷第 3 期。Fukaya 近年来的工作重心是辛几何, 特别是拉格朗日子流形, 以及与这些子流形的交集相关的 Floer homology。Fukaya 发展了一种理论, 将给定的辛流形的拉格朗日子流形视為某种广义范畴的对象, 现称 Fukaya 范畴。

[4]Yakov Eliashberg (1946~ ) 俄国出生的美籍数学家, 专访 2017 年刊载於数学传播 41 卷第 2 期。他的研究兴趣在辛几何、contact 几何、多复变、奇点理论和低维拓扑。他是辛拓扑的创始人之一。2020 年获颁 Wolf 奖。

[5]John Pardon (1989~ ), 任教於普林斯顿大学, 解决了 Gromov 提出的结的形变问题。

[6]Vladimir Arnold (1937~2010), 出生於乌克兰的数学家, 与 Kolmogorov 及 Moser 提出 KAM 理论, 研究可积动力系统的稳定性。因他在动力系统、微分方程和奇点理论方面的工作, 于 2001 年获颁 Wolf 奖。

[7]Mikhael Gromov (1943~), 俄国出生的法籍数学家。藉由创新思想及非传统的数学方法, 获致几何分析及群论的重大突破, 解决了现代几何中诸多复杂问题。2009 年获颁 Abel 奖。

[8]Ronald Graham (1935~2020), 专访 2019 年刊载於数学传播 43 卷第 2 期。美国数学家, 对组合学有重要贡献。他与 Paul Erdos 长期合作。

[9]William "Vilim" Feller (1906~1970), 克罗埃西亚出生的美国数学家, 对马尔可夫链理论有重大贡献, 并以两卷专书闻名於世。

[10]Anthony D'Aristotle 。

[11]Fred Mosteller (1916~2006), 美国统计学家, 著作甚丰, 对美国统计学的发展有重大影响。

[12]Martin Gardner (1914~2010), 1956 至 1981 年在 Scientific American 杂誌撰写数学游戏专栏。

[13]Sheldon Ross,《A First Course in Probability》 及 《Stochastic Processes》.

[14]Donald Knuth (1938- ), 美国数学家暨电脑科学家, 对演算法有卓越研究, 并发明 TeX 排版语言。著作包括多卷《The Art of Computer Programming 》。1974 年获颁 Turing 奖。

[15]Louis Gordon (1946~ ), 任教於南加大, 专精统计学。

[16]Louis Gordon, A Stochastic Approach to the Gamma Function, the American Mathematical Society, Vol. 101, No. 9 (Nov., 1994), pp.858-865

[17]Abramowitz 和 Stegun 是 1964 年数学参考书的非正式名称, 由美国国家标准局 (现為美国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院 NIST) 的 Milton Abramowitz 和 Irene Stegun 编辑。

[18]William Kantor (1944~ ), 美国数学家, 任教於 Oregon 大学, 研究有限几何, 以及有限群在电脑科学 (群论演算法)、组合学、编码理论和几何学中的应用。

[19]Persi Diaconis, Ronald Graham and William M. Kantor, The mathematics of perfect Shuffles, Advances in Applied Mathematics, Volume 4, Issue 2, June 1983, Pages 175-196.

[20]Gina Kolata, In Shuffling Cards, Seven is Winning Number, New York Times, Jan. 9, 1990

[21]Paul Lévy (1886~1971), 法国数学家, 早年是泛函分析专家, 对机率论有重大贡献, 特别是 Wiener 过程及 Lévy flight 方面的研究。

[22]Srinivasa Ramanujan (1887~1920), 对解析数论做出了重大贡献, 致力於椭圆函数、连分数和无穷级数的研究。

[2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g6YRqT4Duo.

[24]Grigori Mints (1939~2014), 生前任教於史丹佛大学哲学系。他的研究重心是证明论、数学推理分析及其在电脑科学等领域的应用。

[25]Grigori Yakovlevich Perelman (1966~ ), 俄罗斯数学家, 证明了 Poincaré 猜想, 而后拒绝接受菲尔兹奖及 100 万美元的 Clay 奖。

[26]钟开莱 (1917~2009), 华裔美籍数学家, 对布朗运动、随机过程及其在几何、分析的应用有卓越贡献, 并有十多本专书著作。

[27]Samuel Karlin (1924~2007), 波兰裔美国数学家, 生前任教於史丹佛大学数学系, 研究赛局理论及其在经济学、人口统计的应用。1989 年, 提出一种估计一个生物体的已知 DNA 序列与另一个生物体的已知 DNA 序列之间相似性的方法, 协助研发方法来对具有统计显著性的 DNA 匹配进行排序。

[28]Menahem Max Schiffer (1911~1997), 德裔美国数学家, 从事复分析、偏微分方程和数学物理研究。

[29]Paul Cohen (1934~2007), 美国数学家, 使用 forcing 的技巧, 证明选择公理和广义连续统假设在集合论中的独立性, 从而获费尔兹奖。他对调和分析也有卓越贡献, 曾提出 idempotent theorem。

[30]Gábor Szego (1895~1985), 匈牙利裔美国数学家, 研究极值问题及 Toeplitz 矩阵。

[31]George Pólya (1887~1985), 匈牙利裔美国数学家, 研究机率、分析、数论、几何、组合数学和数学物理。

[32]是一个著名的咒文, 作為「magic word」在进行魔术表演时使用。

[33]Iain Johnstone (1956~ ), 澳洲出生的统计学家, 任教於史丹佛大学统计系

[34]David Mumford (1937~ ), 出生於英国的美国数学家, 因代数几何方面的工作而获颁 1974 年菲尔兹奖。而后对电脑视觉及模式理论贡献卓著。目前是布朗大学应用数学系名誉教授。

[35]Barry Mazur (1937~ ), 美国数学家, 对数论、算术几何、几何拓扑、微分拓朴、代数几何有重大贡献。2022 年获颁 Chern Medal。

[36]Lynn Harold Loomis (1915~1994), 美国数学家, 研究分析、应用数学及统计。

[37]Andrey Kolmogorov (1903~1987), 俄国数学家, 发展了机率论的公理基础。他利用机率理论研究了行星的运动和喷射发动机的湍流气体。他也是演算法复杂性理论的奠基者。

[38]David Kazhdan (1946~ ) 前苏联及以色列数学家, 对表示理论有重大贡献, 在 Kazhdan - Lusztig 猜想及 Langlands 纲领方面成就斐然。

[39]Ulf Grenander (1923~2016), 瑞典数学家, 生前任教布朗大学。他的早期研究涉及机率论, 随机过程, 时间序列分析和统计理论。近几十年来, 他為计算统计, 图像处理, 模式识别和人工智能做出贡献。

[40]Andrew Gehman (1965~ ), 美国统计学家, 哥伦比亚大学的统计兼政治学教授。

[41]David Freedman (1938~2008), 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统计教授, 研究 martingale 不等式,Markov 过程等。

[42]John Nash (1928~2015), 美国数学家, 因在赛局论方面的工作而於 1994 年获颁诺贝尔经济学奖。2015 年, 因他对偏微分方程的贡献而获颁 Abel 奖。

[43]Robert Finn (1923~ ), 专访 2003 年刊载於数学传播 27 卷第 2 期。他在 Navier-Stokes 方程式、最小曲面方程式及毛细面研究上贡献卓著。

[44]Harald Cramér (1893~ 1985), 瑞典数学家、精算师和统计学家, 专精数理统计及机率数论。

[45]Jerzy Splawa-Neyman (1894~1981), 俄罗斯出生的美国数学家, 对机率和统计有重要贡献, 包括在气象学和医学中的应用。

[46]Gosta Mittag-Leffler (1846~1927), 瑞典数学家, 研究函数的一般理论。他最著名的工作是单值函数的解析表示。

刘太平等 好玩的数学 2023-06-16 09:20 发表于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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