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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步青:数学的美,在于它提供了一种看世界的方法论。而教育的目的,正是让人看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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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2 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苏步青:数学的美,在于它提供了一种看世界的方法论。而教育的目的,正是让人看清世界

原创  村长  对话星辰  2025 年 07 月 27 日 00:00  广东


苏步青(1902—2003),浙江平阳人,中国数学家、教育家,被誉为“中国微分几何之父”,曾任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校长。他对数学教育的推动、数学人才的培养有极其重要的贡献。苏步青一生淡泊名利,笃志学术,被誉为“中国数学的良知”。他在世纪之交的百年人生中,见证并亲历了中国教育、科技与社会的巨大变迁。

村长:苏老,在数学之外,您是否也曾思考过“人生的本质”这一哲学问题?作为一位数学家,您如何定义“人生的意义”?

苏步青:人生在我眼中,像一个函数,有其自身的定义域和值域,也有奇点与连续处。不同的人,定义域不同,函数形式不同,但若能找到一个渐近目标,让这函数趋近于美、善与真,那便是有意义的人生。

村长:当代年轻人普遍焦虑、迷茫,很多人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您年轻时是否也经历过类似的困顿?又是如何找回自我坐标的?

苏步青:方向,不一定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方向是在行走中校准的。迷茫不是坏事,它提醒你“还在寻找”,这比麻木不仁要好得多。

我也曾迷惘,比如 1930 年代在国外读书时,我身边有许多比我聪明得多的数学家,我时常怀疑我是不是不够格?是不是终将只是一个学术边角上的人?但我并没有停下。每天仍然花数小时研读文献、写笔记,哪怕没有立刻成果。就像数学研究一样,走错方向是常有的事,但你每一步的积累终将汇入某种更大的逻辑秩序之中。

村长:苏老,您如何看待“知识的价值”?在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该如何面对知识本身的“通货膨胀”?

苏步青:知识的价值不在于“知道得多”,而在于“用得准”。当下是知识过剩的时代,但也是智慧稀缺的时代。很多人每天浏览大量信息,但思考却越来越肤浅。这种“知识通胀”,实际上让人们对真正有价值的洞见变得麻木了。真正的知识,是内化后的判断力,不是外显的引用量。

村长:您一直强调“教育是国家的根本”,那在当今竞争激烈的环境下,您如何理解教育的最终目的?它是否应以“成才”为唯一指标?

苏步青:教育,不是为了塑造某种统一模子的人,而是为了激发每个人“成为自己”。“成才”只是教育的一个副产品,不是它的本质。真正的教育,是解放人,是帮助他们认清世界与自我、具备独立判断力的人。

现在很多家长一谈教育就只看“成绩”“排名”“名校”,这其实是教育的窄化。一个社会的文明,不是看有多少名牌大学,而是看普通人是否在被善待、是否能被启发。教育不是培养考试机器,而是点亮人的一盏灯。

村长:您早年出国留学,经历过文化差异的冲击,也见识了不同体制下的教育。对中国的教育现状,您最大的担忧与希望是什么?

苏步青:我最大的担忧,是教育制度太强调“标准化”,忽视了“多样性”。

数学中有一个重要思想叫“等价变换”,意思是同一个问题可以有不同的解法、不同的表达式。在教育里亦然,不应只有一条成才之路。

但现在很多年轻人从小学到大学,所有努力只为了一个分数,一个排名。这样的过程久了,他们会失去对学习的真正热爱。

我最大的希望,是我们能构建一个“容纳多种才能”的教育体系,而非只认一种“才”。未来的世界需要的是各种各样的人,而不只是“尖子生”。

村长:您在微分几何方面做出了很多贡献,但对于非专业读者来说,“几何”与“现实世界”的连接似乎很远。您能否用一种更人文的方式,解释几何的意义?

苏步青:几何,归根结底,是研究“空间”与“形状”的科学。但更深层,它是一种“思维方式”。

你看一棵树、一个城市、一张脸,这些都有结构、有规律。这些规律,若用几何眼光看,是可以抽象、可以描述的。几何教我们如何在复杂中看到对称,在混沌中找到秩序。

生活中也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城市的发展、社会的治理,很多都是“几何问题”。只是我们习惯用情感、政策、语言去谈,而数学家用坐标、曲率与度量。

几何是一种训练人类思维结构的方式,这和文学、哲学一样,都是在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村长:在年轻时,您是以优异成绩留洋的数学才俊。您是否经历过“自我怀疑”?那时候,您如何面对?

苏步青:当然有。1920 年代我赴日留学,初到东京高等师范,不仅要适应语言和文化,更要面临那一整套西式数学体系的冲击。初看欧氏几何、微积分,那些“外国人的符号”像是另一个星球的语言。我夜里常常辗转反侧,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鲁莽、太过无知。可数学的美,在于它诚实。无论你是谁,只要你深入一步,它就反馈你一步。正是这份对逻辑和秩序的信任,让我逐渐站稳了脚跟。

村长:您后来的研究方向是微分几何,一个既抽象又美丽的领域。它为何吸引您?

苏步青:因为它是将“连续的世界”具体化的一种方式。

微分几何是关于曲面与空间的科学。它让你不仅能从“点”或“线”的角度理解世界,还能理解“弯曲”与“流动”。它像是一门研究宇宙肌理的学问,帮助我从数学中看到自然的秩序,也看到了人的精神自由。你看海浪,你看一条弯曲的树干,它们都不是直线,却都遵循某种可以用微分几何解释的“柔性逻辑”。

我喜欢这种含蓄的秩序,像中国的山水画,不张扬,不喧哗,却自有天地。

村长:您曾长期担任复旦大学的校长。在教学与研究之间,您如何平衡“育人”与“学术”?

苏步青:我一直认为,学术是育人的一部分,育人也是学术的一部分。

做研究,是探索世界;教学生,是点燃世界。我从不将二者对立看待。在复旦,我坚持自己带本科生课程,哪怕事务繁杂,也要回讲台亲自教书,一个好的老师,不能只是“教知识”,而要“启心智”。

村长:时代更迭,科技变革迅猛。您如何看待当代年轻人对数学的兴趣越来越淡?

苏步青:这是一个表象,不是真相。

年轻人对“计算器”更感兴趣,是因为他们还没尝到“思维”的快感。现在的社会太强调“工具性”和“实用主义”,而忽略了数学作为“思维训练”的价值。

数学不是死记硬背,它是一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方式。当一个人第一次独立证明出一个定理,他会体验到那种来自逻辑深处的喜悦。我相信,只要有心人存在,数学就永远不会过时。它不是一时的潮流,而是人类文明的骨架。

村长:很多人觉得数学“太难”,甚至“反人性”。您如何回应这种说法?

苏步青:数学之所以“难”,是因为它诚实,它不允许偷懒。

你可以绕过文学的细节,也可以跳读哲学的段落,但数学不同,每一步都要亲自走过去。它是一种反功利的训练,让你忍受枯燥,习惯不确定,最终获得穿透性的理解。这不是“反人性”,恰恰是“锤炼人性”。

村长:您一生为数学育人无数,像华罗庚、陈景润、丘成桐这些名字,您怎么看待“传承”?

苏步青:我从不以“成名”来衡量传承。我更在意的是,学生们有没有继承一种探索的态度,一种对真理不妥协的精神。

华罗庚先生出身寒门,自学成才,是数学的苦行僧;陈景润先生是沉默的思考者,用一生搏一次突破;丘成桐则是中西融汇的代表,把中国数学推进了新的高度。这些人,他们背后都有一根精神的藤蔓,那就是对数学的虔诚。传承,不是复制,而是点燃新的火。

村长:假如今天再有机会选择,您还会选择数学这条路吗?

苏步青:会,百分之百。我在数学中找到了秩序、孤独、沉思,也找到了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村长:您怎么看待现在很多年轻人转向“实用”、“赚钱”、“快速成名”的道路?

苏步青:我理解,但也有一点担忧。

年轻人向往效率、回报、影响力,这是时代的召唤。但我希望他们能明白,有些东西,短期看没有“用”,长期看却是“根”。

一个人要活得稳,需要有属于自己的“慢功夫”。无论是数学,哲学,还是写作,它们都不是“立竿见影”的事。但如果你能熬过那段寂寞,它们就会成为你内心的底盘。

钱,是一时的安全感;而精神结构,是一生的抗风性。

村长:您说过,“数学不能养家糊口,但能让人有尊严地思考”。这句话还适合今天的社会吗?

苏步青:它比任何时候都更适合,我们更需要有“非功利”的坚守。思考,是一种慢的奢侈,但它带来的是长久的清醒。哪怕你最后不以数学为业,这种训练也会在你做任何决定时,帮你穿透表象,直达本质。

村长:在您的学生时代,国家战乱不断,生活条件艰苦。您是如何坚持科研初心、不被动摇的?

苏步青:的确,我的学生时代并不容易。国弱民穷,知识分子往往是最容易被卷入时代漩涡的人群。那时我在东南大学求学,后来远赴日本东京帝国大学,背负的不仅是求学的梦想,更是一个中国青年对于国家未来的忧思。

我之所以能够坚持初心,是因为从小就明白,国家的独立、民族的复兴,离不开科学,尤其是基础科学的进步。数学于我而言,不仅是个人志趣,更是我与世界之间的一座桥梁。有时,也并不是“我选择了数学”,而是“数学选择了我”。

村长:您曾推动我国数学界的发展,并主持建立了多个重要数学研究机构。您认为推动中国科研发展的关键是什么?

苏步青:根本,在于人。科研,不是冷冰冰的设备和项目堆积,而是对人才的识别、培养与尊重。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我主持创办了复旦大学数学研究所,并提出“以人为本”的理念。当时复旦几乎是全国最早实行“导师制”的高校之一。

推动科研还有一个重要条件是“学术自由”。真正的创造力,来自心无旁骛地探索,而不是为功利所驱动。我们这一代人,很多时候是用“生命”在燃烧理想。未来的科研,应该更理性、更系统,更能够将“兴趣”与“价值”融合。科学要进步,中国就必须有自己的科学家体系。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追赶,更是文化自信的体现。

村长:您认为数学教育的真正目标是什么?是传授技巧,还是培养思维?

苏步青: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一生教授数学,接触无数学生,但从不认为教学的核心只是“技巧”的传授。真正的数学教育,是在培养一种理性思维方式,是教人如何“推理”、“论证”、“归纳”,甚至如何“怀疑”。

学数学,不是为了做题,而是为了做人。技巧是枝叶,而思维才是树根。如果你只是解题机器,一旦没有题目你便迷茫;但如果你掌握了思维方式,你便可以在任何领域站稳脚跟。

数学的美,在于它提供了一种看世界的方法论。而教育的目的,正是让人看清世界,然后选择怎样去生活。

村长:有年轻人觉得数学太难、太枯燥,不愿深入学习。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苏步青:首先我要承认,数学本身的确具有一定的“门槛”,这不是因为它难,而是因为它太“讲道理”。它不像文学可以依赖感性,也不像绘画可以用直觉。数学是一种非常“严谨”的艺术,它的每一步都要经得起推敲,每一个结论都要站得住脚。

但我并不认为“难”就是“坏”。很多美好的事物,都是从难中生出来的。登山不易,但登顶的风景令人心醉;数学也是如此。当你真正理解一个公式、一个定理的推导逻辑时,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其他学科难以给予的。

至于“枯燥”,我想是因为教学方式的问题。如果我们只强调记忆与应试,自然失去了数学的灵魂。我一直提倡“在兴趣中学数学”,比如让学生自己提出问题、尝试用生活语言描述数学问题,甚至用几何图像启发代数思想。这些都可以让数学“鲜活”起来。

村长:回顾您的人生,哪些选择对您的影响最深远?

苏步青:有三次选择,至今让我铭心刻骨。

第一次,是我少年时立志学习数学。那时很多人都劝我去读“实用”的专业,如工程、机械,甚至法律。但我偏偏钟情于“无用”的数学。事实证明,这个选择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也让我后来能为国家建设做出基础性贡献。

第二次,是我放弃日本优渥条件回国。我在东京帝国大学毕业时,教授曾力挽我留下,许以高职厚禄。但我心里始终响着一句话“我的根在中国。”我回来了,也带回来一个数学人的信仰。

第三次,是我晚年投身教育体制改革。我本可以选择安度晚年,但看到青年人缺乏指导,我选择重新站上讲台。

村长:数学之外,您还有哪些精神寄托?比如诗、书、画、哲学?

苏步青:其实我一直热爱古典诗词,也喜欢书法与哲学。我认为,科学人不应该是“理性动物”,而应该是“感性有度”的人。

我还喜欢王阳明的“知行合一”,也读庄子的“无用之用”。哲学给我带来的是一种洞察力,让我看清人性的边界与思想的局限。这些非数学的精神世界,反过来也滋养了我在数学上的想象与坚持。

村长:在今天 AI 迅猛发展的时代,数学还有它的位置吗?

苏步青:当然有,而且我可以说 AI 越发达,数学越重要。

AI 看似是技术的结晶,但它的根基,仍然是数学。从算法设计到模型构建,从概率统计到微积分,AI 的一砖一瓦都离不开数学的支撑。甚至,AI 的“本质”问题,比如“可解释性”“可证明性”,也正在变成数学家的新课题。

我更想强调的是,数学的力量不只是工具性的,而是认知性的。它帮助我们构建世界观,理解复杂系统,判断真假因果。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替代的。

村长:数学家的生活,常常被外界想象成“孤独”的。您觉得孤独是一种负担,还是一种资源?

苏步青:孤独是思考的土壤。数学家不怕独处,因为我们在“沉思”中找到了同伴。在我写论文、推导定理的时候,内心是极其丰盈的。那些公式、变量、空间、结构,如同有生命的朋友,在我面前跳跃舞蹈。

村长:您如何理解“失败”?在科研、人生中,您经历过失败吗?又是如何应对的?

苏步青:我当然经历过失败。科学不是直线,它是曲线、折线,甚至是螺旋。但我从不将失败看作“终点”,而是“过程”。失败是经验的聚合,是下一次突破的基石。正如我们在解方程时,会尝试“假设法”“图像法”“反证法”,每一种失败的尝试,其实都在收缩可能性空间。

村长:您如何看待“纯数学”和“应用数学”之间的分野?是否存在某种必要的融合?

苏步青:这是一个我思考了大半辈子的问题。早年我主攻的是代数几何与微分几何,属于“纯数学”的范畴,但我一直不认为纯数学与应用数学有不可逾越的界限。纯数学是人类逻辑与形式思维的极致建构,而应用数学则是将这种思维工具投射到现实世界的问题中。没有纯数学,应用就会失去深度;没有应用,纯数学也可能成为闭门造车。

村长:您希望后人如何继续推进中国数学教育的发展?

苏步青:教育不能被短期的指标绑架。我们要培养的不是“做题机器”,而是具备思辨能力、能提出问题的创造者。中国教育一直存在“应试”的惯性,这对数学而言是一种窄化。我希望未来的数学教育可以从小学就注重直觉和美感的培养,而不是一味强调答题技巧。

同时,数学教师的素质也极为关键。好的数学老师,不仅会解题,更要能启发学生思维。我希望国家加大对师资的投入,让数学教育摆脱“填鸭式”的教学模式,培养出既能攻坚克难、又能通透思考的年轻人。

村长:对于许多对数学感到恐惧的学生,您会给他们怎样的建议?

苏步青:我从来不认为数学应该让人害怕。那种恐惧,多半是因为小时候在不恰当的教学方式下,形成了对数学的误解。我建议那些害怕数学的学生,先不要急于解题,而是从数学背后的故事入手,比如欧几里得、牛顿、华罗庚是如何思考问题的?数学不是为了考试存在的,她更像是生活的一种思维方式,一旦你理解了这一点,恐惧就会逐渐转化为敬畏,再变成热爱。

村长:您如何看待“数学与艺术”的关系?数学之中是否也存在美感?

苏步青:数学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艺术。你看,欧几里得《几何原本》中的逻辑推演,正如交响乐章的结构推进。黎曼的几何世界,简直就是一幅空间流动的画。还有那些对称、黄金分割、柏拉图多面体,无一不充满了形式美感。

我自己从不把数学和艺术分开看。在我心中,一个好的数学命题,就像一首好诗,不但要正确,更要优雅。我年轻时研究微分几何,经常沉醉在一个流形的局部特性与整体结构之间的关联中,那种纯粹之美,令我如痴如醉。

村长:在您的研究和教学过程中,是否有遇到过“人生最黑暗的时刻”?您是如何走出来的?

苏步青:当然有。尤其是在抗战时期,我曾背着教材从浙江一路逃亡到西南联大,那时生活异常艰苦,吃不饱,睡不好,时常担心空袭。但我依旧坚持给学生上课,用炭在木板上画几何图形。后来我也曾被批斗、停课,心灵和身体都受到创伤。即便外界一片混乱,数学依旧是清明的。只要还有一个学生愿意学,我就要讲下去。正是这种信仰支撑我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阶段。

村长:您曾为中国数学界培养了众多人才,您觉得最重要的“育人之道”是什么?

苏步青:“爱”是根本。一个教师如果不爱自己的学生,不爱自己的学科,是无法成为真正的育人者的。我教书七十余载,从来没有因为学生基础差而轻视他。我相信每个人的潜力不同,只要你愿意教、愿意耐心等待,总会看到一朵花开。

同时,要严。我对学生从不放水。学生若有懒惰之心,我就直言批评。但这种“严”是建立在“信任”上的。我始终相信学生可以做到最好的那一面。

村长:您是否担心,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人类数学研究会被机器取代?

苏步青:我不担心,反而感到兴奋。人工智能的计算能力远胜于人类,这会极大地拓展我们的研究边界,但真正的数学灵感、洞察力与美学判断,仍然只能由人来完成。AI 是工具,不是创造者。

正如飞机可以飞得比人快,却无法替代鸟类的本能;计算机可以处理大规模数据,但对“什么是问题本身”的判断,仍需人类的直觉。我相信未来数学家与 AI 是合作关系,就像科学家与望远镜、探测器之间的关系那样。

村长:您如何看待“数学家”的社会角色?是否也承担某种“文化责任”?

苏步青:数学家不仅仅是研究公式的学者。我们同时也是知识文明的建设者,是理性精神的传递者。一个国家是否尊重数学、尊重科学,其实反映了它是否尊重逻辑、尊重事实。

我从来不把自己关在“象牙塔”里。无论是做校长,还是参与国家科技规划,我都认为数学家的责任是双重的:一是推动知识进展,二是帮助社会进步。如果一个数学家高谈阔论,却对教育、伦理、国家建设无动于衷,那他的学问恐怕是空洞的。

村长:您这一生中最满意的一篇论文或一个研究成果是什么?为什么?

苏步青:我最满意的,是我在 1930 年代关于“曲率理论”的研究,那是我独立完成的、带有原创性的重要工作。那时我还年轻,但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研究体系。在微分几何领域,我提出的一些结果,后来被国外同行引用多年。

但其实,对我而言,更满意的是那些我教出的学生,他们后来成为教授、院士、工程师,服务于国家。这种成就,比任何一篇论文更能让我在晚年感到安心。

村长:回顾一生,您是否曾后悔过走数学这条路?是否有其他未竟的梦想?

苏步青:我从未后悔。哪怕在最艰难的岁月,数学也像灯塔一般指引我。至于未竟的梦想,或许是我年少时曾想成为一位诗人。不过,做数学的人其实心中有诗。我们追求的不也是某种极致的形式美与和谐吗?

村长:如果今天的年轻人问您,怎样才能成为一位优秀的数学家,您会给他们什么忠告?

苏步青:第一,要对数学有真正的热爱,而不是为了成绩或名利去做研究。第二,要有长期主义的精神,数学是慢功夫,不是捷径之路。第三,要培养良好的逻辑习惯,不怕推翻自己,也不急于求成。

我还想说,不要把“天赋”看得太重。我见过太多“聪明却不肯努力”的年轻人,也见过太多“资质平平却极其勤奋”的学生。最终留下来的,往往是后者。

村长:您觉得什么是“成功”?

苏步青:如果一个人能全力以赴地投入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业中,并用它服务他人、启发他人,那就是最了不起的成功了。

村长后记:

与苏步青先生的这场“隔代对谈”,让我反复陷入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之中。我们总以为数学是冷峻的,是逻辑构筑的纯净大厦,是被“1”与“0”禁锢的世界,可与苏步青交谈过后,你会意识到,数学其实也有体温,有诗意,有使命。

他将中国的几何学推进到了世界前沿,又在艰难的时代做出一个知识分子几乎不可能做出的抉择——放弃国外优渥的条件,回到一穷二白的祖国,从一根粉笔、一间教室、一本讲义做起。这样的决定,在今天的语境中,也许依然显得“理想化”甚至“不理性”,但正如他所说“我不是回国谋求更好的生活,我是回来证明,我们中国也能有世界顶尖的数学。”

我想,这场采访最重要的意义,并不在于他讲解了多少复杂的几何思想,而在于他展现了一个数学家也可以是温暖的,是诗意的,是具有人格光芒的。他的沉静、专注与坚定,正在回答这个时代一个更大的问题——一个人究竟如何用一生,去证明自己的信念是真实的、可贵的、并值得传递下去的。

对话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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