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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7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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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缀
1. 所谓“普朗克”1923年访华一事一直困扰着我,期间我曾托人到南京寻找原始资料未果。本文付印以后,自然科学史所的朋友来信指出,1923年访华的“普朗克“应为Rudolf Alois Valerian Plank(1886-1973)。Plank出生于乌克兰, 后曾在Dantzig (原属东普鲁士,现属波兰)工业大学担任热学教授,在德国Karsruhe工业大学担任机械学教授,1956年曾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Plank 长期致力于热力学研究,1949年创办《制冷技术》杂志,其1925年获得Karsruhe工业大学教授职位所作的升职报告的题目就是“熵的概念(Begriff der Entropie)”。在一篇题为 “我们不可以忘却德国‘深度制冷之父’(Vergessen wir den deutschen “Vater des Tiefgefrierens” nicht!)”的文章(Tiefkühl Report 11 (2008) p. 8 )中,我找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他(Plank)那时甚至已经同中国有了联系(Und er knüpfte damals schon Verbindungen sogar bis nach China”),可算是Plank曾来华的比较可靠的证据。
再后来,冯端先生托人来信,指出他书中的 “I. R. 普朗克”,其中的“I”实际上德语Ingenieur(工程师)的首字母 (德国有在名字前加上Prof. Dr. Ing. 头衔的习惯),可能当时的文献就造成了讹错。可以这样猜测,Plank来华时的名帖可能是Prof. Dr. Ing. Rudolf Plank, 其全名被国人给理解成了 “I. R. 普朗克”。
关于 Rudolf Plank访华的细节,《物理》杂志2010后半年有一篇文章详细论述。
2012年,此文入选《物理》杂志四十年经典,笔者应邀专门撰写了一段回顾,照录如下:
Entropy 变成熵的考证
初学热力学,知道了熵这个概念,后来又学了entropy/Entropie,但对西文的Entropy如何转化成了中文的熵,倒也没当作一回事。然而。期间慢慢感觉到,从熵,即热温商,ΔQ/T,去理解entropy是有问题的,于是有了要理清entropy 概念如何传入中国的想法。读冯端先生《熵的世界》一书,中有“1923年,I. R.普朗克来中国南京讲学,著名物理学家胡刚复教授为其翻译时,首次将‘entropy’翻译成为‘熵’”一段。普朗克的字样易让人想起提出量子论的普朗克,但那人德语原名为Max Planck,且Planck传记中从未提及他来过中国一事。于是,我向刘寄星教授请教I. R.普朗克为何人,刘寄星教授让我找赵凯华教授《北大物理九十年》一书,发现那里有“濮朗克教授(是否Max Planck待考)与1923年5月29日至6月1日在北大理学院大讲堂和国立工业专门学校讲:‘热力学之第二原理及热温商(entropy) 之意义’,‘Nernst热论’……”的字样,可见赵凯华先生对此事也不知情。托朋友查南京的老档案,未果。后来,我同科学史所方在庆研究员说起此事,方在庆研究员用翻阅德国电话黄本的方法,检索发音接近普朗克的物理学家的姓名,找出了1923年访华的普朗克为Rudolf Alois Valerian Plank(1886-1973)。Plank出生于乌克兰,后曾在Dantzig (原属东普鲁士,现属波兰)工业大学担任热学教授,在德国Karsruhe工业大学担任机械学教授,1956年曾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Plank 长期致力于热力学研究,1949年创办《制冷技术》杂志,其1925年获得Karsruhe工业大学教授职位所作的升职报告的题目就是“熵的概念(Begriff der Entropie)”。后来,我在2008年的深度制冷杂志(Tiefkühl Report )上找到了关于Plank的介绍,其中有“Und er knüpfte damals schon Verbingdungen sogar bis nach China(他那时甚至把关系建到了中国)”一句,算是Rudolf Plank来华的重要证据。冯端先生一书中的“I. R.普朗克”,应是当年的报导错把头衔 “Prof. Dr. Ing.” 中的Ing. (Ingenieur, 工程师) 当成名字造成的。我把这些内容报告给了刘寄星教授和赵凯华教授,他们觉得这件事算是有了着落。后来,刘寄星教授还专门委托首都师范大学研究历史的同仁翻出了1923年的老报纸,研究了Plank 1923年在中国的活动,结果发表在《物理》杂志2010年第8期上。至此, entropy如何变成熵的考证活动,终于尘埃落定。
关于entropy 如何变成熵的这段考证经历,让我有一个感慨,就是关于如何在中文语境中严格正确地表达和理解物理学,我们还缺的太多。像Rudolf Plank 这样被称为“深制冷之父 (Vater des Tiefgefrierens) ”的著名物理学家,我们竟然根本不知道此人且长期满足于不知道此人,说明我们的物理学,包括物理学研究和物理学教育,确实欠缺点儿什么。当然, entropy有比熵更多的内容,需要我们仔细体会。
——曹则贤 2012.1.19
2. 在Karl Popper的Unended Quest, Routledge, London (1992), 一书中, 有观点认为信息是负熵(information=negentropy),熵意味着缺乏信息(lack of information), 不知道(nescience)。信息熵借用了物理学熵的概念,但似乎不应该当做一回事儿。
3. 著名的熵公式 S=k logW 是柏林大学热力学老师普朗克先写出来的。
4. 维恩1894年的文章“辐射的熵与温度” (Wilhelm Wien, Temperatur und Entropie der Strahlung, Annalen der Physik 288 (5), 132–165 (1894)) 应该是一篇物理学经典。在这篇文章中维恩指出,对于黑体辐射,ν/T是不变量。这篇文章对普朗克1900年的革命性工作有多大影响,不得而知。
注释
(1) 设想将一盆热水倾倒到一盆冷水中,此时刻体系是不好定义温度的。——笔者注。
(2) 确切地说应是内能U关于ST以及其它的共轭热力学量对 (比如电场E和电极矩P)作勒让德变换以后得到的恰当的热力学势,这排除了焓(enthalpy)这样的不含U关于ST的勒让德变换的一类热力学势。根据研究体系的不同,热力学势有很多。——笔者注。
(3) Emergent phenomenon目前被暂译呈展现象。关于这个问题,将来在请教相关专家后再另文讨论。——笔者注。
(4)为准备2008年夏季的量子力学系列讲座,笔者仔细地阅读了这两篇论文。不得不说的是,在仔细阅读了这两篇论文以后,我个人认为薛定谔推导波动方程时的跳跃可能依然是量子力学的硬伤。——笔者注。
(5) 笔者1984年秋开始学习量子力学课程,记得上来就是 ,完全不知道这方程还可以是凑出来的,也完全不知道这方程和理论力学课是一脉相承的,也不知道薛定谔自己时常按照经典的扩散方程来类比地看待他的方程。这门课是如何过的,我一直不能回忆起来。——笔者注。
参考文献
[1] R. Clausius, “Uber verschiedene für die Anwendung bequeme Formen der Hauptgleichungen der mechanischen Warmetheorie,” Poggendorffs Annalen, 125 353-400(1865).
[2] 冯端、冯少彤,熵的世界,科学出版社(2005).
[3] 沈克琦、赵凯华(编),北大物理九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 德国物理学会,Journal der Physik, Marz, (2008).
[5] J. L. Heilbron, Max Planck, Hirzel (2006).
[6] 曹则贤,热力学系列讲座,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2009)
[7] R. B. Laughlin, A Different Universe, Basic Books (2005).
[8] James P. Sethna, Statistical Mechanics: Entropy, Order Parameter, and Complexit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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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N. E. Cusack, The Physics of Structurally Disordered Matter: an Introduction, Adam Hilger, Bristol (1987).
[11] 曹则贤,物理学咬文嚼字023: 污染掺杂各不同,《物理》,38卷5期,356-360(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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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rvin Schrodinger, Quantisierung als Eigenwert Problem, Annalen der Physik 79: 361–376 (1926).
[14] Ervin Schrodinger, Quantisierung als eigenwert problem II, Annalen der Physik 79, 489–527 (1926).
[15] Graham Farmelo, It Must Be Beautiful: Great Equations of Modern Science, Granta Books (2002).
[16] Herbert Goldstein, Classical Mechanics, Addison-Wesley Publishing Company (1980).
[17] Claude Shannon, The Mathematical Theory of Communications,Bell System Technical Journal 27, 379-423, 623-656 (1948).
[18] V. I. Arnold, Mathematical Methods of Classical Mechanics, 2nd edition, Springer-Verlag (1989).
[19] 汪克林,曹则贤,时间标度与甚早期宇宙疑难问题,《物理》,38卷(2009)(in press).
[20] D. Chowdhury, D. Stauffer, Principles of Equilibrium Statistical Mechanics, Wiley-VCH (2000).
注:本文为曹则贤著 《物理学咬文嚼字》第27篇,原题为《熵非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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