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三角把自己摔到王林施村｜海边的男孩（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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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三角把自己摔到王林施村｜海边的男孩（节选）

作者 |  蔡天新

来源 | 本文节选自蔡天新《海边的男孩》，原载《十月》2025 年第 1 期，单行本作为“我们小时候——科学家系列”之一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1971 年初春，我读小学三年级下学期时，母亲工作又有了新的调动。这次是从澄江中学到永宁江北岸的王林施小学，具体是在王林公社王林施生产大队，我习惯叫它王林施村。永宁是黄岩的旧称，永宁江是黄岩的母亲河，是浙江第三大河椒江最大的支流，发源于黄岩西部与温州永嘉交界的大寺尖，自西向东贯穿黄岩中西部和北部，至三江口汇入灵江，全长 80 公里，流域面积 890 平方千米。

温（岭）黄（岩）平原虽说是仅次于杭嘉湖和宁绍的浙江第三大平原，但面积与前两者无法相比，永宁江流到黄岩县城附近时，与北侧的括苍山支脉根须时有相遇，形成了九曲十八弯状，直到汇入椒江，后者无论从干流长度还是流域面积来说，都是仅次于钱塘江和瓯江的浙江第三大河。

王林施村位于永宁江下游的一个大弯北岸，它离开黄岩县城明显比委羽山远，而且要隔着宽阔的永宁江。每次往返县城都得搭乘渡船，非常不方便，尤其是遇到紧急情况的话，因为艄公在日落时分便收工了。说到母亲的这次工作调动，与父亲的政治遭遇并没有直接关联，而是她自己的一次偶然事故使然，说起来与我玩的一种游戏紧密相关。

头一年暑假，县教育局照例召集全县教师到县城政治学习。母亲带着蚊帐、换洗衣服等行李和我，来到一所中学，我们与十来个女教师一起，住进了一间教室。幸好，还有一些与我年龄相仿的同伴，他们有的跟着父亲，有的跟着母亲。在那个年代，寒暑假几乎没有作业，白天大人们政治学习，孩子们便玩游戏，有一个男孩女孩都可以玩耍的游戏叫做摔三角。


孩时玩的游戏三角牌

具体玩法是，先把一张张纸烟盒或其他废纸叠成三角形状，这是必须要做的程序。那个年代的香烟盒，绝大多数是软纸，不像现在大多是硬纸，常见的香烟品牌有芒果、利群、红双喜等。我们把空烟盒展开，折叠成等腰三角形。既然香烟分贵贱，烟盒也分档次，好的烟盒玩起来感觉不一样，我们会特别珍惜。

玩耍时挨着对方放在地上的三角，把自己的三角使劲摔下，如果产生的风力刚好把对方的三角掀反，就算被你赢走了。大家轮流交替摔牌，直到一方的三角输光了，游戏才告结束。值得一提的是，一张高级三角能换好几个普通三角，人人都想把对方的高级三角归为己有。高级三角就跟宝贝似的押到最后，才把光杆司令拿出来换几个虾兵蟹将，继续战斗，直至全军覆没。

可是，教师队伍里抽烟的人毕竟不多，废弃的香烟盒有限。因此，我们便把一些废纸拿来折叠，其中也有印着毛主席像的文件，那是家长们的学习资料。不知道是被谁把它折叠成三角，被我赢回来了。有一次，母亲回到临时宿舍，因为急着上厕所，便带走了几张我的三角。这下子可闯了大祸，不久就有一位女教师举报，她在纸篓里看见了领袖像。

这下可好，第二天上午，原本的小组讨论暂停，紧急召开了全县教师大会，教育局长向老师们通报了这起事件，要求大家坦白或检举揭发。我母亲凭直觉意识到可能与自己有关，因为那张纸上有折叠成三角的折痕。她很快举手，主动承认这件事可能是她无意中所为。就这样，母亲成了“现行反革命”。

接下来的时间里，政治学习变成了针对母亲的各种大大小小的批斗会，共计二十多次。记忆里有一回是在县城中心的十字路口，那里曾有一个八层楼的钟楼和消防队。多年以后，恢复高考以后的第一次发榜，就是在同一地方。批斗会上，全体教师和看热闹的人都跟着喊口号，我没有人照看，独自站在最后面。好在母亲没有冤家或仇敌，幸运地保留了公职，也没有遭受皮肉之苦。

说到三角形，它是平面几何中最基本的图形之一，其中最特殊的两种情形是等腰三角形和直角三角形。三千多年前，西周第一个皇帝周武王的弟弟周公与大夫商高在有关测量术的一次对话中，便已提及“勾广三，股修四，径隅五。”这是现存的（3,4,5）这组最小的勾股数的最早纪录，而所谓的勾股数正是直角三角形的三条边长均为正整数的情形。

而对任意一个等腰三角形，哪怕它同时是直角（即等腰直角三角形），也不存在勾股数。这是因为整数 2 的平方根不是有理数的缘故，这个事实曾引发第一次数学危机。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数学家希帕索斯正是泄露了2的平方根是无理数的秘密，被扔进了地中海淹死。

11世纪的北宋数学家贾宪发现了二项式系数之间存在着类似三角形的关系，后来记载在13世纪南宋数学家杨辉的著作里，被称为贾宪三角或杨辉三角。杨辉是杭州人，曾在台州做地方官，闲暇时喜欢研究数学，被赞为“宋元四大家”之一。据说杨辉的一些数学发现如幻方正是在台州为官的时候，可惜我没有查到他的生平记载。

杨辉三角在西方被称为帕斯卡尔三角，在帕斯卡尔是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和散文家，他和印度数学家马哈维拉分别在 17 世纪和 9 世纪独立地发现了这个秘密。如图，上一行两个相邻的二项式系数之和等于下一行中间的二项式系数。例如，4 选 2 的方法共 6 种，它等于 3 选 1（3 种）和 3 选 2（3 种）的方法数之和。



无论如何，我都不曾料想，会因为摔三角把自己和母亲摔到了王林施村。也因此，我有机会在真正的村庄里生活了四年。我在母亲任教的王林施小学教书，她是这所学校唯一的公办教师，我们第一次成为校友。我们住在离学校相距十多米远的一个老太太家里，她的丈夫已去世，儿子当兵复员后在杭州工作，女儿嫁到了邻村。而原先的澄江中学虽说是在委羽山村，老师和村民们却是分开来居住的。


王林施村的平房，作者在此度过了四年。摄于 21 世纪初

黄岩是蜜橘之乡，王林施村并非蜜橘的原产地，但却盛产蜜橘，原因可能在于永宁江绕村外流过。这里因为离海门不远，到东海也不过二十多公里，每天两次的潮涨潮落带来咸涩的海水，江水有着与东海一样的浑浊颜色，与从上游流下来的山涧溪水交汇，经年累月的浸润着两岸，使得王林施村的土地适宜于蜜橘的生长。这里的蜜橘果皮橙黄色或红色，果肉柔软化渣，甜酸适口。


闻名遐迩的黄岩蜜橘

说到黄岩蜜橘，栽培历史可谓悠久，黄岩是世界柑橘始祖地之一，也是中国优质柑橘生产基地。史书里记载，公元三世纪三国东吴时就有了黄岩蜜橘，唐朝时黄岩蜜橘被选为贡品。世界栽培面积最大的宽皮柑橘品种——温州蜜柑的先祖本地广橘就出自黄岩。

民国时期，黄岩商业和交通日渐发达，柑橘业也逐渐兴盛，本地产的早橘、朱红开始运销上海，人称“黄岩蜜橘”，从此名声远扬。我出生前的 1962 年，黄岩蜜橘产量便已过一百万担（每担一百斤），1994 年，黄岩蜜橘产量接近十三万吨。除了早桔、朱红，黄岩还有本地早、槾桔、乳桔等品种。

在我的记忆里，早桔果实扁圆，朱红小而甜蜜，本地早皮薄而光滑、汁多有香气，槾桔个大皮粗，吃起来过瘾，且耐贮藏。在我看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是黄岩人，可观其如何剥皮。我们一般用十字法，即垂直方向两次剥开，使之四等分。吃完橘子后，果皮仍是一个整体。而外地人则剥光橘皮，果实是个整体，橘皮却成碎片。

原创 蔡天新 好玩的数学 2025 年 02 月 23 日 10:13 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