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物理与数学两者之间极其微妙、难以剖析的紧密关系,已有无数精彩论述。非常多知名的数学家与理论物理学家都曾发表过他们的看法,其中以研究对称性在物理上的意义闻名的维格纳(Eugene P. Wigner)于 1960 年所发表的〈数学在自然科学中不合理的有效性〉尤其受人瞩目,因为维格纳把数学推论在物理中的巨大威力看成我们终究无从理解的奇迹,继而引来众多赞成或反对的评论。这些讨论涉及了数学家、科学家与哲学家自古以来就不停争辩的基本问题,如实在论 vs 反实在论、柏拉图主义 vs 反柏拉图主义等,可以想见要让大家当下得到共识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马宁(照片来源:Caucher Birkar)
我无意(也无能力)在此继续追究数学的威力究竟从何而来,反而是要倒过来探究数学在物理上的威力是否有其限制?原因是我前些时在马宁(Yuri I. Manin)的文集《作为隐喻的数学》(Mathematics as Methaphor)中读到〈数学与物理的交互关系〉(Interrelation between mathematics and physics)一文,看到他对于两者关系的一些有趣观察,另外又在《美国数学学会会讯》2014 年 2 月号转载〈德利涅访谈记〉(Interview with Pierre Deligne)一文中读到德利涅对于物理神秘威力的感叹,引发了我省思数学对于当代理论物理发展的帮助究竟有多大。
德利涅与威腾等人主持的跨领域研讨会的记录后来还出版成两大册共约一千五百页的书《量子场与弦:给数学家的课程》(Quantum Fields and Strings: A Course for Mathematicians),可见德利涅真的投入不少精力学习物理。如果连德利涅都觉得无从掌握量子场论(与弦论)的精神,一般数学家当然更难对于场论(弦论)的进展有所助益。
为何如此?除了如马宁所说两阵营的交流在这段时间是中断的之外【注:例如,格罗腾迪克根本无须理会物理,虽然他也曾花时间读费曼的书,见《美国数学学会会讯》2010 年 10 月号〈追忆格罗腾迪克及其学派〉(Reminiscences of Grothendieck and his school)一文】,我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虽然量子场论的基本数学架构已经由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泡利、狄拉克等人建立起来,但是这门学问在 1930 年代后的重大进展都不是纯粹靠逻辑推理就能够达成的,若没有实际物理现象的启发,量子场论学家根本无从想像那些现代场论不可或缺的核心概念。尽管这段时间还是有一些一流数学家努力钻研量子场论,他们终究没获得什么有意思的成果,不过我以为这是可以预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