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旦读数学的孩子大多不快乐

luyuanhong

在复旦读数学的孩子大多不快乐

2021-09-10 11:25:39　来源: 纯谈情感

折磨人的毕业论文答辩顺利结束，我回到寝室躺在床上，如释重负的感觉从心底传来——真的毕业了。

一个室友突然推门进来：“学院出事了，发生了持刀伤人案，一位老师杀害了学院书记！”

寝室里的另外三个人几乎同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救护车和警车都开到了光华楼。”



为哀悼遇害书记，复旦数院的网站已经变成黑白

当人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时，如果得不到正向反馈或正确的疏导，往往会走向极端。

另一个极端就是选择躺平。

而另一个极端，就是暴走。

我突然觉得躺平的人都好善良啊！

1

在复旦数学院读书的孩子们大多数不算太快乐。

心理问题太常见了，我身边就有三个有抑郁倾向在吃药的朋友。

我当然不是抱着躺平的想法进入复旦数院的。我初中因为擅长数学被选进学校的火箭班，高中时每次数学考试我都能考到135分以上。在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幻想的中学时代，我觉得自己就是电影《天才少女》里的玛丽那样的“天才少女”，未来会成为卡伦·乌伦贝克那样的女数学家。


电影《天才少女》的女主玛丽

那时候，数学对我来说是简单的、美的，所以我才有资格进入复旦大学数学科学学院。复旦数院是很多对数学充满热情的学生心目中的殿堂，有苏步青、陈建功等一批老一辈数学家，也培养了一大批杰出院士和包括李源潮、范剑青在内的许多传奇人物。


美国数学家卡伦·乌伦贝克

通知书上写着：祝贺你跻身百年复旦的星空！日月光华中有你善良的眼睛，你计划的秋天已褪去童话的色彩，一个真实的现在可以开垦一万个美丽的未来！

父母大手笔地在当地最好的酒店摆了谢师宴，我作为金榜题名的代表，体会到了人生从来没有过的荣光。

学校离家千里，那是我第一次来上海。坐了六个小时动车的疲惫，在看到学校正门上几个大字时瞬间消失。触目皆是绿树葱郁，阳光透过缝隙倾洒一地细碎，夏意盎然，是如此崭新的开始。

2

在复旦我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自由而无用”的氛围。我兴奋地在各种课堂和活动里穿梭，同时还或多或少沉浸在中学的荣耀中。

转折的标志是大一的期末。高中的成绩在这时完全失去信度，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

高等数学的学习只有0或1的区别，学会或者学不会。大一上学期的高等代数课，每次上课我都坐在第一排，勤勉而专注，付出了卓绝的努力，但收效甚微。有些同学可以把白皮书（高等代数习题集，白色封面所以被大家称为“白皮书”）反复刷上五六遍，但我快把书翻烂了，还是理解不了其中很多题的奥义。

我被迫知道：有些事情是你可以通过努力做到的，有一些是不能的。


电影《心灵捕手》剧照

期末考试，我感受到了极少有的面对数学的无措。我盯着一道题，思索半天仍无解。挫败，迷茫，我努力抑制住自己想撕考卷的冲动。

另一个噩梦是拓扑。我无法快速理解老师写的板书，只好机械式地将它们抄在笔记本上。下课后我到图书馆自习，坐了一上午还是看不懂那些笔记。对面的情侣一直在说话，隔壁的男生敲击键盘的哒哒声，都让我心烦意乱，更加看不进去。

拓扑期末考试的前一晚，我一宿未眠，喝了4杯咖啡和2罐红牛，通宵背诵200多个定理和它们的证明过程，第二天早上摇摇晃晃地走向考场。


数学图书馆

比起“作业难”和“学不会”，更直接的打击来自分数。数学分析期末考试，我反复检查了很久，自我感觉题答得不错。成绩结果公布：C+。

绩点对升学有着重要的影响，焦虑让我夜不能寐。数院流传着各种消息，又有哪位师兄师姐去了斯坦福、麻省理工、普林斯顿，这些消息警醒着我们可能会错失的未来——无论是申请推免读研、报名考研，或是申请出国留学，绩点都是决定成功与否的关键因素。

我眼泪汪汪地和学中文的闺蜜说：“学数学太难了。”

3

复旦对课程成绩有优秀率的限制，在一门课程里，成绩在A档的学生人数不能超过选课人数的30%。这意味着你不仅要做得好，还要比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做得更好，才能拿到A档，剩下70%的学生只能拿B、C或挂科。但在此之前，我们都是最优秀的中学生，许多人都是在复旦数院收获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低分。

名校里的分野真是很明显，塔尖上的就那么几个，几乎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普通人却遍地都是。


电影《心灵捕手》剧照

我曾经怀着对科研的向往之心跑去问一位老师，能不能跟着他做些研究。老师给了我两篇论文，我看得头疼，一页也看不懂。

我意识到，在数学科研的领域，我被“天分”拦在了门外。

数学是美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数学的美。天赋、反应速度、理解能力、分数和成绩都限制了我感受数学之美的能力，也因此，那些能够轻易感受到数学之美的同学，让我看到了我和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差距，也让我惶惶不可终日。

一个同学过生日，大家一起聚餐，上菜前，几个同学突然聊起了一个下个学期才会学到的数学问题，我听不懂，只能附和，他们说，我在旁边点头，“嗯”，“对”。

回想起中学时成为数学家的理想，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年少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手中，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就拥有了一个闪光的未来。

好不容易进入了梦想的学府，却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普通，如此弱小，还没飞起来就啪地落地了。

我不明白，我怎么就不优秀了呢？


校园内

假期回家，爸爸问我：“上大学很轻松吧，过得开心吗？”

我说，“不开心，比高中还要不开心。”

亲戚们说，“咱们家族就你一个孩子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可给咱们家族争气了，还能有啥不开心的？”

4

在复旦数院，那些能够感受到数学之美的同学，过得似乎也并不好。

我们有个学术特别优秀的博士生助教，我们叫他徐师兄。有一次和徐师兄聊天，他谈到一些地方博士后不仅不发工资，做不出像样的成果还要被罚款。

我非常惊讶，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但是不发工资的博士后岗位是真实存在的。徐师兄在一个微信群里，那个群里有世界各地的博士和博士后。他们读完博士找博士后，读完博士后找教职，每一步都不容易。有人申请了十几所学校的博士后职位，都没有得到答复；有人为了不当“无业游民”，接受了一份没有报酬的工作；有人因为找不到教职穷困潦倒……

有美国学者对五家顶尖研究机构的97名博士后做了调查，97名博士后中有84人计划今后从事学术研究，但是两年后，84名博士后中只有6人找到了助理教授的职位，而成为助理教授只是正式踏入学术生活的第一步。


《老友记》剧照

高校推行预聘-长聘制，新入职的教师必须先接受预聘岗位的考验。预聘岗位的聘期为3年，最多只能签两次合同（3+3年）。这套“非升即走”的残酷制度意味着，如果在两个聘期内没有能够完成晋升（比如从助理教授升为副教授），就会自动解除聘用关系。

徐师兄说，“我当初把这条道路想得太简单，我觉得我付出努力，学到很多知识，解决一些问题，就能找到一个教职。没想到，这条路会这么难，这么狼狈。”

复旦数学科学学院的毕业生就像一个金字塔，塔尖是招生宣传册上的杰出院士和包括李源潮、范剑青、周林等人在内的复旦数院传奇78届，往下一层是像徐师兄这样绩点优秀、申请到名校、发表多篇SCI的青年科研工作者。金字塔的最末一层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

5

奇怪的是，我在认识到并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人不会成为最优秀的那一个之后，反而快乐了。

我8岁看了《哈利波特》，一直在等来自霍格沃滋的猫头鹰。结果等到12岁也没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没有魔法的。

复旦数院有一位教授说过，只有数学家才是优秀院友。

但是数学研究是少数人的事业，成不了数学家的学生，必须找到其他的路。

毕业后，我会去一家重点高中当数学老师。我喜欢初等数学，那是一种明快的美感。

高中老师总是鼓励学生，“考上好大学就有了一切。”现在即将从复旦数院毕业的我，要特别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这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进入好大学也许前途会顺利一点点，但它和必然的成功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问我从复旦数院这四年得到了什么，那就是在复旦数院，我见识到了最纯粹最美的数学，一部分人应该去追求它，但是我不属于那一部分人。



知乎上看到句话，一个人达到的高度，不是看他现在的高度，是看他在原来的高度上又前进了多少。

毕业时我们总会祝愿彼此前程似锦。但我还想再加一句——愿你我在平凡处也获得喜乐安定。

人生很长，祝你我好运。

Nicolas2050

:lol:lol:lol；那些民科应该好好看看。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天才搞到了大发现！其实是狗屎！

白新岭

看来数学真的枯燥无味！但是对于数学骄子，那是他的天堂。

白新岭

我在最烦恼，烦躁时候，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才会拿来微积分课本来做里边的题，直到把烦恼除去，收回身心，才会停止。做微积分题，特别是推导尾页中的积分公式，才能使我烦躁的心平静下来。

Future_maths

“考上好大学就有了一切。”真的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uk702

作者的这份才情，只要不在塔尖上跳舞，肯定当傲视无物吧。

uk702

当费尔玛在他的扉页中写道，“我想到一个绝妙的方法，易知，对于任何 n>2 的整数，x^n+y^n=z^n 无整数解”，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他大大大地将所有的数学家，当时的和未来的，大大大地羞辱了一番。

NNN 年后，某数学家兴冲冲地跑去找费尔玛，准备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在门口就被仆人拦了下来，“你的证明是易知吗？”，只怪地地狱无缝啊。

玉树临风

所求愈多，所失愈多

Ysu2008

啥天分不天分的，都是胡扯。这位同学考试前一晚临时抱佛脚熬夜背定理，说明平时心思根本没在那里头，心思不在说明不爱好，失去兴趣了。

天分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对从事这一行的困难估计不足，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