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科学进步本身有赖于鼓励不同思想的自由交流,也有赖于鼓励不同国家的科学家提出各具特色的研究方法时相互切磋与密切合作[2]。Bohr 的原子结构的量子理论就汇合了当时物理学两支主要潮流:一是以英国人 E. Rutherford 和 J. J. Thomson 为先驱的有关物质结构的实验发现,另一是德国物理学家 M. Planck 和 A. Einstein 引导的关于自然规律的理论研究[2]。表征 Bohr 研究所初期特色的不是一张给人深刻印象的庞大的物理学家名单,而是存在于这个集体中的不寻常的合作精神。不断的讨论和自由交换思想,给每个物理学家带来了最美好的东西,常常提供了一个能引起决定性突破的灵感或源泉。Bohr 不是一个人孤独地工作,把世界上最活跃的,最有天赋和最有远见的物理学家集聚在他的周围是他最大力量所在。矩阵力学的奠基人 Heisenberg 说过:“科学植根于讨论之中(Science is rooted in conversation)”[2]。对量子力学和相对论量子力学做出了杰出贡献的 Dirac 在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后给Bohr的信中提到:“我感到我所有最深刻的思想,都受了我和你谈话的巨大而有益的影响,它超过了与其他任何人的谈话,即使这种影响并不表现在我的著作中,它却支配着我进行研究的一切打算和计划[2]”。Bohr 相信,国际合作能在物理学发展中发挥积极的作用。在 20 世纪 20 年代,Boh r研究所已成了培育世界各国物理实验室和研究所的未来指挥员的一个苗圃(见图 3 和图 4)[2]。
图 3 N. Bohr研究所
(2)相对论与量子力学是 20 世纪物理学的两个划时代的贡献。A. Einstein 的名字被神话般地在人群中流传,可能是因为相对论主要是由他一人完成。与此不同,量子力学的建立是如此困难和复杂,不可能由一个人独立完成。在此艰辛的征途上,闪烁着当时最优秀的一群科学家的名字:M. Planck ,A. Einstein ,N. Bohr ,W. Heisenberg ,W. Pauli ,L. de Broglie ,E. Schrodinger ,M. Born ,P. A. M. Dirac 等。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是在青年时代(小于或等于 45 岁)对量子力学理论做出了杰出贡献,之后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Bohr 研究所的一条重要经验是:不仅仅要依靠少数科学家的能力和才华,而是要不断吸收相当数量的年轻人,让他们熟悉科学研究的结果与方法。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不断提出新问题。新思想就会不断涌进科研工作中[2]。
图 4 1985 年参加 N.Bohr 诞辰 100 周年纪念时,本文作者(左)和另一位访问学者与 A. Bohr(中)的合照,A. Bohr 是 N. Bohr 的儿子,由于在原子核结构理论的杰出贡献,A. Bohr 获得 Nobel 物理学奖
在量子论诞生 100 周年之际,物理学界的主流认为:“量子理论是科学史中经过最准确检验的和最成功的理论”[4]。量子力学理论在诠释微观领域(原子与分子结构,原子核结构,粒子物理等),进行物质的基本属性(导电性、导热性、磁性等)的研究以及天体物理和宇宙论中的众多宏观现象的研究,都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成果。但由于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和概念与人们日常生活经验是如此格格不入,人们对它的疑虑和困惑长期存在。J. A. Wheeler 把量子力学原理比作“Merlin principle”[5](Merlin 是传说中的一个魔术师,他可以随追逐者而不断变化,让追逐者感到震惊)。回忆量子理论的一百多年的进展历史,真是光怪陆离。忽而柳暗花明,忽而又迷雾重重。N. Bohr 曾经说过:“对量子力学未曾感到困惑的人,还没有理解量子力学(Anyone who was not shocked by quantum theory has not understood it.)”。R. P. Feynman[6]也说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至今还没有人理解量子力学(I think I can safely say that nobody today understands quantum mechanics.)”
20 世纪伊始,Planck 和 Einstein 以及 Bohr 的辐射(光)和实物粒子的能量的量子化所展示的离散性(discreteness)与经典物理量的连续性(continuity)的概念格格不入。1927 年,Heisenberg[7]的不确定性原理(uncertainty principle)动摇了经典力学中用相空间(正则坐标和正则动量空间)描述粒子运动状态的概念。1935 年,在 Einstein 等人发表的“EPR 佯谬”文章中[8],对量子力学正统理论的完备性提出质疑(主要涉及波函数的几率诠释和量子态的叠加原理所展示的“非局域性”(non-locality))。同年稍早,Schrodinger 猫态佯谬[9]提出的“纠缠”(entanglement),对量子力学正统理论是否适用于宏观世界提出质疑。在尔后长达几十年的时间中,EPR 佯谬与 Schrodinger 猫态佯谬一直成为人们争论的课题。但迄今所有实验观测都与基于局域实在论(localrealism)而建立起来 Bell 不等式(CHSH 不等式)相矛盾,而与量子力学的预期一致[10]。量子非局域性在 R. P. Feynman 提出的“路径积分”(path-integral)理论中,特别是在AB(Aharonov-Bohm)效应中,表现得特别明显[5]。例如,电子经过一个无磁通的空间中的轨迹,依赖于此空间以外的磁场。此外,迄今人们所知的所有基本相互作用,与 AB 效应一样,都具有规范不变性。
尽管量子力学理论的所有预期(predictions)已为迄今所有实验观测所证实,人们对其实用性已经没有什么怀疑。但仍然有人对量子力学理论的正统理论(Copenhagen 诠释)提出非议,认为它是“来自北方的迷雾”(the fog from the north)[11]。特别是对于电子的双缝干涉实验的诠释,Feynman[12]认为是“量子力学中核心的问题”。在此干涉实验中,人们不知道电子是经过哪一条缝而到达干涉屏上的。而一旦人们能确定电子是经过哪一条缝(例如紧靠一条缝放置一个适当的测量电子位置的仪器),干涉条纹就立刻消失。Copenhagen 诠释认为:这是由于测量仪器的不可避免的测量干扰(“unavoidable measurement disturbance”)所致。近期 Dürr 等人[13]在原子干涉仪上做了一个“测定路径的实验”(which-way experiment),即用一束冷原子对于光驻波(standing waves of light)的衍射,可以观测到对比度很高的衍射花样。在此实验中未用到双缝,也不必测定原子的位置,而是用原子的内部态来标记原子束的不同的路径。此时,衍射花样立即消失。在此实验中,测定路径的实验装置的反作用太小(与说明衍射花样的条纹间距相比,小 4 个量级),不足以说明衍射花纹。他们认为,不必借助于测量仪器的不可控制的干扰来说明此现象。他们提出另一种看法:即利用测定路径装置与原子运动的关联,即用“纠缠”(entanglement)来说明。P. Knight[14]指出:“纠缠是量子力学的一个奇特但很基本的特性。每一个量子力学实体并无完全确定的态,而是代之以与其他实体的集体关联的(纠缠)态,只有整体的叠加态才携带信息。纠缠概念可用于描述一组粒子,也可用于描述单个粒子的两个或多个性质”。
在经典力学中,一个粒子在同一时刻的坐标和动量在原则上可以任意精确地确定,粒子的运动状态可用相空间(正则坐标与正则动量空间)中的一个点来描述。对于给定 Hamilton 量的体系,其运动状态随时间的演化,由它在相空间初始位置和正则方程完全确定,这就是经典力学中的 Laplace 决定论(determinism)。
纠缠的一种流行的看法是:“与波动-粒子二象性属于单粒子性质相反,量子纠缠至少涉及两个粒子”[25]。另一种看法是:“纠缠并不一定涉及两个粒子,而只涉及(至少)两个彼此对易的可观测量(observables)”。这一点在 P.Knight 的文献[14]中已提及。在 V. Vedral 的文献[26]中更明确提到:“纠缠的确切含义是什么?不管怎样,纠缠涉及把(至少)两个东西纠缠起来,尽管这两个东西不一定是两个粒子。为了研究纠缠,要确定两个或多个子体系,以及可能被纠缠的自由度。在技术上,这些子体系被称为模式(mode)。更形式地说,纠缠是涉及不同模式的可观测量的关联,这种关联度超过经典物理学规律所允许的任何关联。”
只涉及两个彼此对易的可观测量的纠缠态的实验制备已经在很多实验室中完成。例如,在 Dürr 等[13]的实验中,制备了一个原子的动量与它的内部电子态的纠缠态。在C. Monroe等[27]实验中,实现了在 Paul 阱中的一个 9Be+ 离子的内部态(电子激发态)与其质心运动(即离子的空间运动)的纠缠态。在文献[28]中,分析了一个自旋为 h/2 的粒子的自旋与其路径的纠缠态。
从量子力学理论上来看,一般而言,量子纠缠涉及至少两个可对易可观测量。这两个可观测量,既可属于同一个粒子,也可属于两个粒子。但为确切起见,谈及一个纠缠态时,必须指明它是什么样的两个(或多个)对易的可观测量的同时测量值之间的关联[24]。例如,对易的两个可观测量 A 和 B 的纠缠态,有如下两个特点[29]:
对于一个给定的量子态的纠缠问题,已经有很多的理论工作,但问题并未得到很好解决。我们给出下列试探性的纠缠态的判据[30]。为此,我们要讨论多自由度或多粒子体系。一个多自由度或多粒子体系的量子态,需要用一组可对易的可观测量完全集(a complete set of commuting observables,CSCO)的共同本征态来完全确定[31],而一组可对易的可观测量原则上是可以同时测定的。在实验上,相当于进行一组完备可观测量的测量,用以完全确定体系的一个量子态。
涉及纠缠和非局域关联的近期工作,应提及 Schrodinger 的操控(steering)概念[34]以及信息因果性(information causality)[35]。操控是一种新的量子非局域性形式,介于纠缠与非局域性之间。而信息因果性作为一个原理,对于能进行传递的信息总量给出了一个限制。特别应该提到 J. Oppenheim 和 S. Wehner 的有关不确定性原理与非局域性的密切关系的工作(见文献[36])。他们在文献[36]中提到:量子力学的两个核心概念是 Heisenberg 不确定性原理与 Einstein 称之为“离奇的超距作用”的一种奇妙的非局域性(nonlocality)。迄今,这两个基本特性被视为不同的概念。我们指出,两者无法分割,并定量地联系在一起。量子力学的非局域性不能超越不确定性原理的限制。事实上,对于所有物理理论,不确定性与非局域性的联系都存在。应特别指出的是,任何理论中的非局域度(degree of nonlocality)由两个因素决定:不确定性原理的力度和操控的力度,后者决定在某一个地点制备出来的量子态中,哪些量子态可以在另一个地点被制备出来。
1)N. Bohr 于 1913 年在 Philosophical Magazine 发表的关于原子和分子结构的三篇论文。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三篇文章的重要贡献,称之为“伟大的三部曲”。在 1963 年,为纪念这三篇文章发表 50 周年,著名物理学家 L. Rosenfeld 写了一个长篇序言,介绍三篇论文的主要贡献,并把三篇论文重印成一本书出版,书名为 On the Constitution of Atoms and Molecules(W. A. Benjamin,N. Y.,1963)。
2)此书为 P. Robertson 原著。为纪念 N. Bohr 诞辰 100 周年,1985 年,译成中文出版。
3)最近在 Nature,2013,498(6)期上发表了纪念 N. Bohr 的“伟大三部曲”发表 100 周年纪念的专辑。
4)近期,有人对于 Ozawa 的测量误差—干扰关系(4)提出质疑。参见 1.Cowen R. Nature,2013,498:419;2.BuschP,LahtiP,WernerRF,http://arxiv.org/abs/1306.1565(2013)。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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