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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3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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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结语
本节旨在分析杨振宁如何看待以儒家文化为主流的中国传统文化,以及中国传统文化对他有什么影响。基于这一宗旨,对于他的观点中肯、全面与否,基本不做评判。但无需讳言,笔者并不完全认同杨振宁先生的个别观点。比如他认为:“浓缩化、分类化、抽象化、精简化、符号化是《易经》的精神。这种精神我认为贯穿到了几千年以来中国文化里面每一个角落。” [66]杨先生据此断定“《易经》影响了中华文化的思维方式,而这个影响是近代科学没有在中国萌芽的重要原因之一”。[67]这些表述很可能没有揭示问题的关键,或者说这可能不是恰当的表述。细化分类是博物学走向科学的重要一步,追求简洁、趋向抽象直至符号化也是包括物理学、化学等在内的基础科学的形式特征。因此以这些特征概括和检讨《易经》的不足,可能不是合适的做法。问题的关键在于,《易经》是中华先民在极其原始的唯物感知的基础上分类、抽象与符号化的结果,但几千年来中国古人却将它奉为不可置疑的至高经典。与此相反,近现代科学所分类和抽象并符号化的对象即自然现象,是不断累加的;近现代科学则是一个不断发展、不断纠错的动态系统。这才是中国古人对待《易经》的态度与近现代科学基本精神相违背之处,也是中国主流传统文化与西方科学文化渐行渐远之关键所在。
再比如,杨振宁认为中国古代有归纳法;但 20 世纪初,美国哈佛大学校长艾略特(C. W. Eliot)却指出,中国古人没有掌握归纳法:“东方学者驰于空想,渊然而思,冥然而悟,其所习为哲理。奉为教义者,纯出于先民之传授,而未尝以归纳的方法实验之以求其真也。西方近百年之进步,即受赐于归纳的方法矣。”[68]艾略特与杨振宁先生之分别所述,有一致之处,如都指出中国古人迷信先民之传授;但也有明显不同,即杨先生认为中国古代甚至史前有过归纳法,就长期贯彻归纳法;艾略特则认为,中国古人没有掌握科学的归纳法的。孰是孰非值得辨析。杨振宁认为中国古代没有演绎法的论断,也似乎值得再斟酌。研究表明约成书于公元前 100 年的《周髀算经》的撰写体例符合古希腊几何学那种公理化体系。[69]虽然《周髀算经》是国粹还是思想舶来品仍有争议,但它的存在则使简单地说中国古代没有演绎法成为一个问题。在笔者看来,在中国古代社会,西方科学意义上的成熟演绎法未曾占主导地位,有过归纳法的朴素思维模式,但科学的归纳法并未出现。关于科学的演绎法在中国古代未占据主导地位不再赘述,说中国古代缺乏科学的归纳法的理由是:靠归纳法无法创立相对论与量子力学,但是培根倡议的科学归纳法却是牛顿等人建立经典力学的重要思想方法。但是中国古人未曾关注伽利略、牛顿等人研究的核心问题,因此也未曾运用并展示科学归纳法的威力。因此,杨振宁对中国古代传统思维方法缺陷的概括是否准确,仍值得商榷。出现这类值得商榷的观点是自然的、不难理解的。杨振宁虽然自幼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但作为杰出的物理学家他和很多人一样,并未遍读儒家经典也不可能遍览西方文化典籍,更不是皓首穷经的专门文化研究者。他对于中西文化的看法和态度,不可避免带有个人的色彩。所以更准确地说,我们领略的只是杨振宁对他思想中所具有的中国传统文化以及西方文化的看法,而不是对于全部中国传统文化以及西方文化的看法;我们谈论的是他头脑中所存有的儒家文化对他的影响,而不是全部儒家文化对他的影响。纵然如此,中国传统文化对于杨振宁而言十分重要;杨振宁肯定中国传统文化有宝贵的地方,但也存在不足。这一结论不会由于有些看法还值得商榷而有所更改。
鸣谢
文稿草成,曾私呈多位专家阅正。清华大学戴吾三教授、中科院大学刘晓教授、旅居加拿大科学史专家熊伟教授都提出了宝贵意见。这些意见笔者都予以充分重视。在此向各位致以谢忱。笔者也曾将文稿函呈杨振宁先生本人,2018 年 12 月 18 日杨先生回函说:“这是一篇好文章。”并提出建议:“在这篇文章的最后部分你表达了与我不同的观点。我建议你把它们总结一下,汇聚成一个部分,并设置一个副标题,比如与杨不同的观点。”考虑到此部分不是本文之重点所在,故未采纳杨先生的这一建议。感谢杨先生的肯定,向先生的风范致敬。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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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著名美籍华裔物理学家、诗人黄克孙的回忆能很好地说明杨振宁在美国奉行和为贵的处事原则,积极融入周围环境、尽力不让外国同仁觉察并意识到他是一个外来者的心态。黄克孙说:在普林斯顿,“杨振宁和我讨论物理学问题时,通常用中文。当远处有个外国人出现,出于考虑,他开始用些英语词语做点缀,等那人走近,杨振宁已经全部转换用英语了,做得天衣无缝”。详见丘成桐、刘兆玄:《杨振宁:20 世纪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甘幼玶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 73 页。有过在多种语言交流环境下生活与工作经历的人都能理解,某些情景下针对特定的谈话对象或周围的人,刻意转换交谈语种,讲话者一定出于特殊的目的或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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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此处“应用性质的研究”并非仅限于应用物理学研究,而是指这一时期所有应用量子力学与相对论这两大基础理论的物理学理论与实验研究。
杨振宁著,翁帆编译:《曙光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第3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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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益升:《培根与归纳法》,载《东岳论丛》,1982年第1期。
作者简介
厚宇德,1963 年生,山西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所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科技大学科技史与科技考古系、剑桥李约瑟研究、剑桥大学丘吉尔学院访问学者。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第 8 、第 9 、第 10 届理事。曾主持完成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及教育部基金多项。发表论文 160 余篇,出版著作 5 部。主要研究领域为:以玻恩、杨振宁等为核心,开展对著名科学家及其学派的研究;以笔记小说为主要依据,开展中国古代科技文化研究。
本文原题《杨振宁论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对他的影响》,经出版社授权摘自厚宇德著:《知识、技艺、理念:传承与反思:基于笔记小说史料对古今科技文化的系列思考》第五章“传统文化的交流与影响”(金城出版社,2023 年)。
厚宇德 返朴 2023-04-23 09:31 发表于湖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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