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荣：函数论界的“摆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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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荣：函数论界的“摆渡人”

人物：余家荣



2020 年 10 月 14 日，百岁数学家余家荣在武汉安详离世，留下跨越世纪的学术传奇。这位复变函数领域的奠基者，以两项成就铭刻于中国科学史：学术上，他将法国学派经典理论引入中国，在狄里克莱级数、随机解析函数等领域取得突破性成果，被写入欧美权威教材；教育上，他创立中法数学试验班，输送百名学子赴法深造，被法国科学院誉为“武汉数学学派的缔造者”。1991 年，法国政府授予他棕榈勋章——这是法兰西学术最高荣誉，也是对他架设中法科学桥梁的至高礼赞。

作者/柏舟

编者/柏舟

从汉口私塾到巴黎学府

1920 年，余家荣生于汉口书香世家。祖父余泽如为晚清科举士人，家中藏书百箱，字画盈室。8 岁入私塾，师从郑味葑习儒家经典与算术，初显天赋。一次解《九章算术》田亩题，他竟以绳丈量院中土地验证，父亲笑叹：“此子痴数如痴棋！”1937 年抗战爆发，他随母避居四川，在国立四川中学借烛光苦读。1940 年，以全国统考总分第一考入国立中央大学数学系。师从孙光远、胡坤升等名家时，他迷上函数论：“孙先生讲几何必溯其直观本源，让我懂得抽象理论皆有生命”。1947 年考取公费留法，在巴黎大学师从复变函数权威瓦利隆。他白天钻研发散级数，夜晚啃法语文献，三年发表7篇顶刊论文：提出狄里克莱级数波莱尔线存在性判据，简化了传统理论的冗余条件；发现整函数增长性与值分布的精确公式，被导师称为“东方智慧的数学表达”。1950 年答辩时，莫德尔等大师给出“最优”评价，瓦利隆力荐他留法工作，他却毅然归国：“中国需要数学火种”。



在函数论荒原开垦“中国路径”

终结西方垄断的三大突破：1960 年代，他将孟德博仪不等式推广至多元情形，首次建立单积分条件判定多元解析函数唯一性，为高维逼近理论奠基。法国科学院院士卡昂纳称此工作“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开复杂维度”；1980 年代，证明随机狄里克莱级数在收敛轴上必存在 Picard 点或 Borel 点，推进了阿诺德的随机泰勒级数理论，成果被写入卡昂纳经典专著《函数项随机级数》；发现级数缺项足够多时，水平直线增长性与全局增长性必然一致，此定律成为函数论教材标准案例。

教材革命的“破壁者”：所著《复变函数》摒弃苏联模式，融入法国学派思想体系，首创“几何直观引导分析证明”教学法。1988 年该书获国家优秀教材一等奖，被 300 余所高校沿用至今；译注《积分傅立叶分析和概率》等法国经典，让中国学子首次同步接触国际前沿。



武汉学派的“国际坐标”

1980 年，60 岁的余家荣推动成立中法数学试验班。首创“双轨制”教学：一二年级由中国教师用法版教材授课，三四年级引入法国教授。1987 年北京大学生数学竞赛，该班学生包揽前三，震动学界；1985 年法方欲中断合作，他连夜致信法国科学院院士嘉当。嘉当亲笔致函密特朗总统：“武汉必将崛起重要数学学派！”总统特批延续项目。孟德博仪在 1972 年退休演讲中，将余家荣与维纳、博赫纳并列，称其“赋予附着级数新生命”；法国贝藏松大学教授许全华（中法班首批学员）感慨：“没有余先生，我可能还在湖北乡村教中学”。

儒家风骨与开放思维的交融

常引荀子“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勉励学生。学生孙道椿（中国首批理学博士）回忆：“他批改论文至凌晨，连标点错误都用红笔圈出”；面对法国教授质疑中国学生水平，他笑答：“请给他们三年，必超贵校高材生”——预言终成现实。文革下放武钢劳动时，他借月光研读《数理统计基础》，在冷轧车间推导随机级数；农场改造期间，他偷偷将数学笔记藏在《毛选》中，笑称“两本书都有真理微光”。与法国共产党院士卡昂纳论共产主义时，他援引《礼记·礼运》：“‘天下为公’比《共产党宣言》早两千年！”晚年仍能背诵《岳阳楼记》，称“先忧后乐即科学家使命”。

桥的隐喻与永恒坐标

“我深深体会到中国人确有很大潜力，只要给以适当的条件，中国不但在数学上，而且在其它科学和技术上，都可以很快达到世界领先水平。”从汉口私塾的《九章算术》到塞纳河畔的棕榈勋章，余家荣的学术生涯恰似他研究的狄里克莱级数：

初值条件 ：郑味葑先生画在沙盘上的勾股定理；

收敛半径 ：中法数学班学子在巴黎高师的答卷；

渐近线 ：2020 年离去时，那本未合上的《复变函数》第五版。

“靠科学救国，靠教育提高全民族的素质，振兴中国的数学事业，寄希望于年轻的一代，我将在有生之年尽绵薄之力。”当法国棕榈勋章在珞珈山书桌上泛着微光，这位“摆渡人”的箴言仍在回响：“科学无国界，但学者有祖国——真正的国际视野，是让中国智慧与世界文明平等对话。”





原创  柏然  老周日常  2025 年08 月 28 日 06:31 贵州